诺诺的故事——世界也是我们的家

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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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很多家养的兔子来说，我是幸运的。我并没有宠物兔那种漂亮的身形来讨人喜欢，很多时候，我们出生没多久就成为了人类餐桌上的食物。但是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她，我的主人，她让我在短暂的生命里，快乐地生活过。

　　

　　与主人的相遇，其实也很平常。记得生下来没多久，我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就被关在了一个很拥挤的笼子里，我甚至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了。那天真是太热了，拥挤的铁笼子，除了吃剩的饲料，就是伙伴们的排泄物，搅合着闷热的天气，实在是令我受不了。但是，大铁笼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坚固的牢房，我除了拼命把鼻子凑到笼子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做不了什么。听说我们有的同类生活在原野里，可以自由地吃着新鲜的青草，自由地奔跑。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那种生活该有多么快乐。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鼻子，我仿佛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味，如同一阵清凉的微风，冲开了周围浑浊的空气。我忍不住好奇地往她手上嗅了嗅，这味道真不错呢。“哈哈，它好可爱，这只兔子和我有缘，我就要这一只。”是在说我吗？我被手的主人那兴奋的笑声，吓了一跳，好奇心也顿时无影无踪。没多久，我的两只长耳朵便被提了起来，装进了一个更小的铁笼里。一种莫名的恐惧，一下子从四面八方袭来，笼子太小了，惊慌之中我不知道可以把自己藏在哪里。

　　

　　小铁笼装着我走进了大街的人群里，晃来晃去的，我一点也站不稳。从来没看过这么多的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很不喜欢，特别想藏起来。但是只要我一转身，笼子就被我踩得东倒西歪地，这让我更害怕。“别怕，很快就到家了。”这个摸我鼻子的人，把小铁笼提起来，微笑地看着我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我有点想妈妈了。

　　

　　经过一路的颠簸，我和她回到了家，好像很高，感觉我们爬了很多层楼梯。我的笼子被放在地板上，终于平稳了，感觉自己又累又饿。这时，一阵清香从远处飘过来，我本能地用自己有力的后肢，带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站了起来。好饿啊，什么东西这么香呢？“小家伙，饿了吧，快吃胡萝卜吧，兔子最喜欢这个了。”嗯？胡萝卜吗？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吃过，我们吃的都是一颗一颗的饲料，只有那种难闻的味道，要不是因为饿得没办法，实在是难以下咽啊。好几次吃完后，我大便都排不出来。

　　

　　这清香的胡萝卜令我高兴极了，我一口气吃了很多，从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呢。她看我吃得很欢，似乎也很高兴，吃完了又给我，吃完了又给我，最后我实在是吃不下了，趴在笼子里一动也不想动。

　　

　　没多久，我的肚子开始疼起来，翻江倒海地绞痛。我拉肚子了，拉出来的都是细细绵绵的胡萝卜汁。或许是因为我太贪吃了，或许是因为我从来没吃过，反正就是不消化了。一个下午都在拉，拉完就睡，睡醒又拉，我感觉自己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拉没了，越来越虚弱。

　　

　　她很着急，不停地来看望我，用手抚摸我，可是我实在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我想我可能快要死了。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情，我再也不用缩在笼子里了，说不定死了以后我可以去传说中的原野里奔跑，吃一吃那些鲜嫩的青草。

　　

　　我的思绪渐渐越飘越远，感觉有一刹那自己真的飞了起来，飘在屋顶上。我看见她好像很着急地在电脑里查找什么。飘过去一看，哈，原来她在网上搜索，“兔子拉肚子怎么办？”看来我让她很操心，真有些感激她，至少她的胡萝卜味道真不错。

　　

　　正当我轻飘飘地飞来飞去的时候，突然嘴边出现了一个小杯子，好像有一些水，嗅一嗅，香甜香甜的，我忍不住舔了一舔，感觉好像还不错。这时我又听到了她那激动的笑声：“哈，它喝蜜糖水了！”是说我吗？唉，她一兴奋声音就高了，我听着觉得有点闹心，不管怎样，自己好像有些力气了。撑开双眼又看到了她微笑的眼睛，再一次让我想起了妈妈。说实话，她让我觉得挺安全的，我越来越喜欢她碰我的鼻子，抚摸我的毛毛。

　　

　　后来，我渐渐恢复了体力，吃胡萝卜也很适应了。并且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叫“诺诺”。她还帮我买了一个很大的笼子，和原来的小铁笼相比，简直是太豪华了，下面还有一个很深的托盘，让我的排泄物不至于弄到地板上。她还用很柔软的旧衣服给我垫了一张小床，比起过去的生活，真是舒服了很多很多。

　　

　　可是我还是不喜欢笼子。

　　

　　我渐渐长大了，每天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她总是会给我带来些好吃的。我们兔子的牙要经常磨，如果不磨的话，它就会不停地长，很难受。为了给我磨牙，她发明了磨牙馒头，就是用微波炉把馒头烤得干干的，简直像坚硬的石头，可是这却是我最喜欢的零食，又能磨牙，又能吃到可口的馒头，真佩服她的聪明。

　　

　　我在笼子里长得越来越胖了，虽然她很喜欢把我养成这样，但是我自己是非常不愿意的，完全没有了身材，也没有美感，人类的审美观，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她经常不懂我在想什么，唉，谁叫她是我的主人呢。

　　

　　没多久，快乐的日子终于来了，她把我从笼子里放出来了。啊，能奔跑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世界真大，我在房间里到处钻，床底，桌底，从来没有这么畅快地伸展过自己的腿脚。我踮起自己有力的后肢，东张西望，一切都那么新奇。我甚至还咬了几口主人放在角落里的一卷纸，那味道带着淡淡的墨香，非常特别。无意中，我抬头看到柜子上站着三个人，他们微笑地看着我，目光安详而温暖，仿佛周身弥漫着柔柔的金闪闪的光芒。旁边有一个小香炉，点着淡淡的檀香。我怔怔地看着这三个人，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仿佛被洗了一样地舒服。

　　

　　这时，她熟悉的脚步声慢慢向我走来，轻轻地蹲在我身边。我习惯性地乖乖坐好，等着她的反应。这次她并没有摸我的鼻子，只是轻轻地将双手合十在胸前，缓缓地对我说：“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佛，不堕地狱；皈依法，不做饿鬼；皈依僧，不做旁生。”这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非常地真切，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和内心一阵清凉，再次有了一种被清洗的感觉。于是，我温顺地低头趴了下来。这一天过得真是快乐而温暖。

　　

　　渐渐地，我的活动地盘越来越大了，只要不下雨，她就把我放在屋外的天台上，我可以在天台尽情舒展我奔跑的舞姿。她还专门为我种了两盆草，让我偶尔能尝尝青草的美味。只要看到她拿着吃的走过来，我就忍不住高兴地围着她转圈，逗得她直乐。等不及时，我会一跃而起，直扑我的美餐。这时候，她总是故意把吃的举得更高，让我就是够不着，好几次我跳得都快累趴下了，她才把高度降下来，看来要吃点好吃的，也真不容易啊。

　　

　　随着我的弹跳能力越来越厉害，我可以轻松地跳上阳台的窗户了，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见她。她很喜欢写写画画，常常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或者趴在地上一画就是半天。如果她把我忘了，我就故意在窗台上转来转去，以便她能发现我。这可是高难度的动作，因为窗台太窄了，我转身得很小心才行。有一次我不小心还摔下来了，幸好我身手敏捷，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摔倒了再跳上去还是一只好兔子。基本上我的努力都没白费，她果然从窗户里给我递出来很多好吃的——胡萝卜，新鲜的蔬菜，或者饼干。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她并不快乐，有一次闷坐在书桌前伤心地掉眼泪，还叫我陪她，看她那眼睛都快比我的还红了，真是让我不忍心，于是我静静地趴在窗台上。人有时候真麻烦，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需要琢磨半天呢，这太浪费时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每天都平淡无奇地重复着，阳台上的奔跑对我也渐渐失去了吸引力。我经常晒晒早上的太阳，躲躲中午的太阳，吃吃睡睡又一天，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永远是一个谜。有一次她把我抱上栏杆，我探头看了看下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好高，没有哪一棵树能比我高，真让我的心一阵发毛，要是掉下去的话，我的小命一定没有了。

　　

　　就这样，我过一天忘一天，没有什么担心的，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生活还是发生了变化。一天她像往常那样摸了摸我的鼻子，却说了一番很认真的话，彻底改变了我们彼此的生活。她说，她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她向往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优秀的老师，还有她向往的事业。让我照顾好自己，下雨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说完后，她又将双手合在胸前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皈依佛，两足尊。皈依法，离欲尊。皈依僧，众中尊。皈依佛，不堕地狱。皈依法，不堕饿鬼。皈依僧，不堕旁生。”还叽里咕噜地念了好多咒语。我想如果她能快乐，我也应该为她高兴吧。

　　

　　她真的走了，我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脚步声了。虽然她的朋友也是一个好人，我什么也不缺，但是再也没有人会在夜空下和我一起奔跑了，也没有人来摸我的鼻子了，我爱吃的青草也枯萎了。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吧，没有什么事情是恒常不变的。我想我必须坚强些，这样她就不会担心我了，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快乐吧。

　　

　　又是一年的春天来了，绵绵的细雨总是不停地下，我趴在自己的小床里，什么也做不了。突然想起了我童年的那些伙伴们，不知道它们过得好不好？还在人间吗？虽然我现在总是独来独往，没有玩伴，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吧，总会有些缺憾的，没什么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能从那个臭烘烘的铁笼子来到这个天台上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我常常会想起她，一天梦里，我看见自己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她怀里，她像一根很大的胡萝卜，可是她的脸仿佛很遥远怎么也看不清楚。迷迷糊糊中，我又看到了那三位金光闪闪的人，好美啊，我想他们那里的生活一定很幸福吧。

　　

　　或许因为天气太潮湿了吧，我再次生病了，还是拉肚子。久违的虚弱之感，沉重地笼罩着我，没有一点力气。一天，两天，我越来越瘦，肚子也痛，什么也吃不下。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恍惚之间，想起她老是提醒我要右侧着身子睡觉，可我一次也没听她的话。只是这一次，我肚子太痛了，右侧似乎让我觉得比较舒服些。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又出现了，于是我再次飞了起来，这次飞得更高更远，我还看到了童年的伙伴，他们有的生活得很快乐，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只是生活在一个小笼子里……

　　

　　我继续往前飞，仿佛看见远方妈妈在向我招手，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妈妈。这时，我突然又来到了火车站，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于是我蹲在铁路旁，向四处张望着。猛然间，我看见她了，她正向我慢慢地走来，双手合在胸前，那熟悉的声音充满了我的四周，“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好清凉好舒服啊，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很高很大，那三位金光闪闪的人又出现了，他们站在云端上微笑地看着我，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她的声音：“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刹那间我缩成了一团明亮的光点，飞啊，飞啊，融进了无边的光芒之中，我飞向了那充满光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