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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应如是

[事迹传记] 一位80后女孩的学佛习武人生(不断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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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8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那边什么着火了?”云姑眼尖,指着远处冲天而起的浓烟惊呼道,其实在农村着火是很经常地事,尤其是过年晚上放烟花的时候,常有房子被烧着。
  “不知道谁家的麦秸垛又给人点了吧!”我凝望着着火的地方,好像那是打麦场的方向。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或者是多个麦秸垛,经常有调皮的孩子玩火把麦秸垛点了,冬天尤甚。
  “走,我们去看看去”云姑很喜欢凑热闹。听到我们的喊声,师父也出来了。此时那边的浓烟中已经有跳跃的火苗映出了。虽然今天天气很好,但是依然有风,一些大火的灰烬随着风在空中弥散开来,不一会儿院子里的雪地上就染了一层黑色的灰烬。
  师父没有阻拦我们,抱着清清凝望着远处着火的地方“你们小心点,别靠的太近了。弘方,侬要早点回来”
  当我们气喘吁吁的顺着浓烟的方向跑到着火的地点时,才惊讶的发现着火的竟然是果果家。此时果果家的正房已经被大火整个笼罩了,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赶过来扑火了。有人拿着脸盆,有人拿着桶子,水和积雪不断地被泼上去。着水之后,火黑了一下却又迅速的燃烧起来。
  “快点救火啊,俺家的嫚还在屋里呢”大街上几个人扶着哭喊不已的果果妈妈
  “妈妈”果果一下子就给吓哭了,怯怯的走向他妈妈
  “果果啊!我的儿啊”果果妈看到果果后,立刻号哭着抱住了果果,好像生怕果果突然消失一样
  断断续续的从村民们的谈论中我得知,中午果果妈妈做好了饭后就去果果奶奶家拿东西,路上去了一个邻居家唠起了闲嗑。而当时果果的姐姐正在屋里睡觉,果果妈做完饭后没有把灶火前的柴火没有收拾干净,火从灶膛里烧了出来引起了火灾。当有人吃完饭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此时的果果妈才被人惊动得知自家着火了。
  当火势终于被扑小一点时,果果的叔叔披着从邻居家借来的浸透了水的棉被冲进了屋里,当他抱着已经昏迷的果果姐姐跑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小嫚已经死了。因为除了左脸,她浑身都被严重烧伤,几乎都有点面目全非了。
  “还有气,快点,老万快去,把你家拖拉机开过来送孩子去医院”老村长匆匆忙忙的指挥着。
  果果的叔叔和几个本家兄弟抱着小嫚坐上拖拉机走了,庞大的拖拉机在雪地上碾出了四道深深地车痕,果果妈死死的抱着果果凝望着拖拉机渐渐远去。
  小嫚没有死,但是她浑身大面积烧伤,皮肤组织被破坏了无法治愈了。她的左脸还算完好,右脸上却留下了一片惨白的烧伤痕迹,右眼皮也被粘连在了一起。第一次看到她时我被吓了一跳,内心凄然,人生变幻无常,前一刻还好好地人下一刻却变得如此恐怖了。从那次火灾之后村里就很少有果果姐姐的身影出现了,倒是果果的爸妈却在火灾发生不久之后带着果果来到了寺里,果果的妈妈痛哭着让果果跪下给师父磕头,她说,如果不是那天果果被留在寺里吃饭的话,如今的果果也许就不会这么好的站在他们面前了。
  果果姐姐被救过来后脾气变得更糟糕了,果果的父母怕伤到果果就把果果送到了他奶奶家。果果奶奶家也在西南角上,距离玄清寺很近。那次火灾中果果似乎受了惊吓,他变得更加怯弱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5-8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时候总盼着自己快快长大,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每天板着手指头数日子。可是当我们回首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如白驹过隙般的飞快逝去,一去不返了。当我也抑制不住每天盼着过年的时候,云姑她们马上就要面临期末考试了,考试完了就可以放年假了。云姑虽然学习不是很好,但她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她不想自己一个留级生了还考得很糟糕。我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压力很大,每次来寺里看我都是匆匆的说几句话就离开了。我又一次走进了那个我上了不长时间的教室,不过这次是在放学后,而我来学校是因为我和云姑的一个约定。云姑一直在担心她期末考不好,其实虽然云姑是一个很懂事,又有着大人般成熟缜密的人,但是她的内心的承受力却很小,因为这次考试她几乎都得了焦虑症。
  我答应和云姑一起努力,支持她考个好成绩。人往往是这样,当黑暗中有了同行者之后,一切的恐惧和困难也都烟消云散了。每天学校快放学的时候,我都会不紧不慢的前往学校,当我走到村子中间的时候,我就会听到学校里那固有的铁钟声,随后,一群大大小小背着各式各样书包的孩子们就从那狭小的学校门里一涌而出。而云姑每次都会在学校的大门口左边等着我。本来我们可以在寺里写作业、看书的,但是当云姑说除了学校在别处看书她都看不进去的时候,师父同意让我去学校和云姑一起学习。我知道师父是怕我在寺里又陷入无尽的沉默。也许是因为有了我的作伴,也许是因为考试的压力,总之近来云姑对学习的兴趣明显的上去了,这一点可以从她每天下午放学后在学校呆的时间上看出来。为了让自己弄明白作业中出现的所有问题,云姑每次都会演算思考好久,我有时闲来无事便会去校园里到处走走。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总之市距离考试越来越近了,云姑在学校呆的时间也更长了,我经常会笑云姑“如果你早就这么努力,大概去年就可以上初中了”云姑每次都会摸摸我的光头,开玩笑的说“我那次可是故意没有考好的啊,我不是想多和你这个小天才一起玩一年才没有走吗?你可是要感谢我的,姑姑对你多好啊”而我每次听了她的理论后都会吐吐舌头跑掉,然后感动半天。即使我知道这也许真的只是一个玩笑,但是云姑对我的好却足以让我铭记一生。
  那天是星期五,云姑又在学校待到很晚,外面天已经稍稍有些黑了,在学校院子里疯玩的那群男孩子也都渐渐散去了。我和云姑一起做完数学题之后便起身想去厕所,云姑笑着说“厕所里可是很黑,你怕不怕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我拒绝了云姑的好意,内心坦荡荡,天下任我行。小时候除了害怕师父会离开,几乎没有什么令我恐惧的事情。我绕过院子里的那些树木,往位于院子南边的厕所走去。记得很清楚,位于东边的那个是男厕,西边的那个是女厕。厕所也是土坯垒的,不知有多少年代了,好多地方已经有轻微的坍塌。女厕的外墙上有用红漆刷上去的“女”字,虽然大部分脱落了,勉强还能看清楚。当我走近女厕的时候还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我和爸爸提过,里面的有根木梁已经快断了。当我踏进女厕的时候,突然听到厕所里面似乎有声音“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女生没有走么?”我心下有些纳罕。因为当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厕所又比较矮小,里黑洞洞的,我从外面乍一看进去什么都看不到,虽然我的左耳听觉已经几近失聪,但是我肯定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咳嗽。我收住了脚步,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厕所里的黑暗。
 楼主| 发表于 2010-5-8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咳,是竹子?”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我立刻收住了脚步,女厕所里有个男的。紧接着一个人从厕所里面走了出来,我一看,这个人我认识,他是村支部书记的独生子,小名叫阿牛。隐约记得他上到初中后就不上了,一直在跟着他老舅做生意。
  “阿牛叔?”看到是阿牛,我心里写满了疑惑和不解。他不在家里晚上跑学校女厕所里来干什么?
  从厕所里出来走到我面前,阿牛脸上写满了不自在和尴尬……“你来上茅厕啊?”很突兀的阿牛问了我一句
  “嗯!”面对他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阿牛出来后就一直站在厕所的门口旁边,一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内心犹豫了一下,撞见阿牛在女厕所里我很尴尬,如今阿牛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更是走也不是进茅厕也不是了。
  “要不,我和你一起进去?”我根本没有想到阿牛会这么说。
  “不用了,我回去了,云姑还等着我呢。”当时我心里异常的后悔没有让云姑一起来。我低了头转身离开了,拐弯的时候隐隐约约的看到黑暗中,阿牛一团漆黑的身影还站在女厕所门口。
  离开后我的心里真的有点害怕了,突然发现手心里都有汗水渗出。其实那时候在农村,六七岁的小孩子们当街撒尿是很常见的事情,也没有人觉得难为情,有的小孩子八九岁了还会穿着开裆裤满大街的跑,村里人也早就习以为常了。虽然对这些我也见怪不怪,但是却从未把自己列入他们的行列,我,更像一个不存在的旁观者。自从跟着师父以后,即使是在夏天,即使是在爸爸面前,我也没有当人的面方便过,更何况是陌生的阿牛。
  回到教室里看到云姑已经点上蜡盖了,蜡盖是在一个铁瓶盖子里装上收集来的蜡油(家里点蜡烛流的烛泪),然后再放上一根棉线,点着了当蜡烛使。那是仿若黄豆粒大小的一点光亮,仔细看过去,蜡盖点着的时候,狭小的瓶盖里会弥漫着一股朦胧的烟雾,很是有趣。这个蜡盖是我和云姑一起做的,此时云姑还在低头算着什么,看到我进来头都没有抬的说“再等一下,做完这道数学题就走。”我平静了一下心态,“什么题啊,我们一起算吧!”
  “好啊!呵呵,小神童来看看”云姑终于抬起了头,微弱的烛光映着她的脸有些朦胧的不真实。我趴到桌子上看着云姑演算,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云姑”
  “嗯”
  “这个题太难了,我们先走吧!明天我回家问了我爸然后讲给你。我怕太晚了师父担心”外面的黑暗正一点点的吞噬着那残存的一丝光明,我的心里却总也抑制不住的想起距我们不远处那个厕所旁边模糊的身影。
  “嗯,好吧”云姑开始收拾书本了,今天大概是我们回去最晚的一次了。
  就在云姑收拾的时候,我一直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啊”阿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从那一刻起我深深的体会到,撞到别人的秘密和隐私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阿牛哥,你怎么在学校啊?”云姑也有些意外
  “出来随便转转,你们回去啊?”阿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并走了进来
  “我和竹子每天都写完作业才走,今天有点太晚了”云姑一刻不停的把书本和铅笔盒装进书包里。
  阿牛竟然在门口处坐了下来,我一言不出的站在一旁,浑身都不自在,仿佛是我去男厕所被人撞见了一样,那种尴尬和莫名的害怕让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我偷偷的看了一眼阿牛,他好像正打量着教室,里面的光线太黑暗了,我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阿牛哥,我们要锁门了,一起走吧!”阿牛大概有二十来岁了,云姑虽然显小,但是她的说话却很是让我佩服。
  “呃,竹子先出去一下,你在大门口等着去,我和云姑说点事。”阿牛动也没有动,看着我说。
  我迟疑了,抬头看了看云姑,极力平复了心态说“云姑,我们一起走,有事明天再说!”看着阿牛没有动的意思,云姑迟疑了一下“竹子你先拿着书包出去等我一下吧!”我踌躇了一下,终是拿着书包出去了。
  “离远一点,别偷听啊!”阿牛站走到门口,随后门被关上了。我回头只看到从窗户里透出的那点微弱的昏黄。在黑暗里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磨蹭着,我一直在想我要不要回去,然后拉着云姑离开。因为以前经常听人说阿牛在初中时就吸烟打架,品行不是很好。云姑在会不会出事,我要不要回去偷听下他们说什么,虽然过一会儿云姑肯定会自己告诉我。我站在黑暗中,头脑中滑过无数个念想,最终我下定决心去门下面听听他们在讲什么。当我蹑手蹑脚的靠近教室的那扇破烂木板门,打算从门缝里往里面偷看的时候。“恶心”听云姑的声音,她似乎生气了。与此同时,门“嘭”的一声开了,我吓了一跳连忙跳一旁去了。云姑看到我时,一丝的尴尬下掩饰不住的愤怒写在她的脸上。云姑的脾气和人缘都很好,她对我尤其的关心和爱护,平时她的脸上总是笑吟吟的,即使是考试不好也没有明显的不开心过。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生气。
  “把书包给我吧,我们走。”云姑放缓了表情,从我手里接过书包牵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我没有问什么乖乖的任她拉着我,忍不住回头往教室里张望,只看到阿牛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口的一个身影。
  “竹子,别回头。”云姑的声音有点大,并且充满了厌恶之感。
  我们回去的一路上,云姑什么都没有说。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我不时的抬头看一眼云姑,黑暗中我不知道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我也默默地没有做声,直到云姑把我送到寺门口的时候,我才怯怯的说“让师父送你回去吧!太黑了。”
  “没事,我自己回就行了”云姑终于恢复了往常的语调“吓到你了,竹子也会关心人了,好感动啊!我走了,进去吧,外面太冷了。”习惯性的摸摸我的光头,云姑挥挥手向着村子走去。
 楼主| 发表于 2010-5-8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佛子入世大讨论之孝顺篇
我望着云姑的背影走远,心里却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师父早就走了出来,“弘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冷吧?快进来用斋了。”看到师父我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暂时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随师父进屋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担心昨天晚上的事情会对云姑造成影响而不来找我了。一早上,我都在注意着寺外的动静。
  “竹子”用完斋饭不久,刚刚准备出去找云姑就听到了她的叫声
  “哎!”我飞快的跑出去,云姑依旧背着她的花布书包走进了院子里
  那天云姑像往常一样和我聊天、做作业,只是最后走的时候,她说以后放学不在学校做作业了,她回家做。我答应了一声,没有细问原因。
  “竹子,你以后不要理那个阿牛,知道吗?”云姑终是忍不住,提醒我说。我答应了,至于在女厕所碰到阿牛的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知道了别人的隐私和秘密已经是对他的一种伤害了,我不想让此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一个大男的上女厕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因为此事,每次见到阿牛我都会很别扭、很不好意思,而云姑责一改嘴甜、懂礼貌的形象,直接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并对阿牛嗤之以鼻。这种别扭、尴尬的感觉伴随了我许多年,直到后来阿牛在外地做生意时不幸出车祸去世。阿牛的灵柩被送回来时,村书记着实的把儿子的丧事好好操办了一番,学校里为此还放假了一天,因为老师们都被叫去给阿牛写一个什么生平经历去了,据说书记想给儿子弄个什么荣誉。在得知阿牛死去的消息时,不知为何我内心里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感,反而觉得非常的愧疚。之前我总是在内心里祈求再也不要让我碰到阿牛,省的我尴尬、别扭。而当阿牛真的死去并且我再也不会碰到他时,我却为我之前的那种自私的心理而感到愧疚并有一种负罪感。那件事尚且让我感觉尴尬别扭,并一直如针刺般扎在我的心上,我想他的心里肯定更加的惴惴不安吧!
  阿牛去世之后,云姑才对我说,阿牛那天晚上轻薄她了,阿牛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畜生。对云姑的话我默然了,死者已逝,多少是是非非皆如烟散去,不论其生前好坏都过去了,我们又何必执着呢。
  终于放寒假了,云姑期末考得还不错,毕竟一份耕耘便有一份收获。马上就要过年了,处处都弥漫着一股年味。按照习俗,姑姑们在腊月中下旬都会回娘家来看看。盼了许久,我在寺门口盼来了小姑姑。小姑姑是搭拖拉机来的,她们家离这里太远了,看样子姑姑是回奶奶家放下东西就过来了,清晨凛冽的北风刮在脸上很疼,姑姑的身影出现在通向寺里的那条小路。
  “小姑姑来了”我跑进来,兴奋的对正在晒制马齿苋菜的师父说,师父听后立刻起身迎了出来。小姑姑对我们师徒一直照顾有加,师父每每念起此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玉儿,来啦!”师父和姑姑之间很是熟稔了,没有客套,师父把姑姑让进了屋子里。
  “清一师父,你们这里太冷啊,在个高坡上净招寒了”小姑姑打量了一下我们的屋子,今天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我知道这是给爷爷守孝呢。
  “刚到吧!路上冷吗?”师父出去给姑姑倒了一碗开水,姑姑连忙接了捧在手里。
  “竹子长高了呢,来,这是给你的衣服和棉鞋,快换上给你师父看看。”小姑姑解开带来的包袱,拿出一件灰布棉袍和棉鞋来。“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僧袍,做的不好师父可别笑话。”姑姑利落的给我换上。
  “就是袖子长了点,挺合身的”姑姑帮我穿戴好了。
  “玉儿手就是巧,比我做给她的那个好多了”师父让我转了一圈仔细的打量了说。
 楼主| 发表于 2010-5-8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佛子入世大讨论之持戒篇
小姑姑又给师父和我做了好几双棉鞋,最让我高兴的是小姑姑这次来带来了好多好吃的,有点心、有水果、有花花(一种用模子刻出各种形状和图案面食,除了形状与馒头无异。)白菜陷的包子。即使是现在,我们这一带的居民仍旧保留着过年前蒸好多馒头储存起来的习俗。一般过年前半个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发面蒸馒头了,一锅接着一锅的蒸,直到差不多储存了够半个月吃的了才算完。姑姑每次必带的是花花,纯正的白面花花,这是用来给佛祖上供的。
  这次小姑姑来不仅仅是单纯的为我们送东西,更重要的是她要和师父商量一件事,一件关于我大伯的事。
  因为家里穷,大伯年近三十的时候才娶了一房从南方四川来的媳妇,也就是我的大娘。大娘是典型的四川人,长的不高,瘦瘦的,脸上的颧骨有些突出,两只眼睛稍稍的陷进眼窝里,大娘操着一口关外话,用我们当地人的话来说就是有些“夸”。听奶奶说,大娘是跟着一个老妇人来到我们村的,据说大娘的丈夫死了,因为他们家乡太穷,为了生计便来到北方,想寻一户能吃的上饭、忠厚老实的男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而且,不要彩礼。奶奶动了心,便张罗着给大伯娶了大娘。大伯是父亲的几个弟兄中学历最低也最木讷老实的一个。他遗传了爷爷几乎所有的性格,不爱说话,善良实在,却又心灵手巧。但是也正是大伯的这种内秀的性格却让他多次相亲都以失败告终。因为大娘是外地来的,而外地的女人以结婚为诱饵行骗的很多,虽然大娘和大伯结了婚,但是奶奶对大娘还是不尽放心,全家人都很警惕的看着大娘,生怕大娘最终会走掉。大娘也是一个很贤惠的女人,在我们这个穷家任劳任怨的劳作,对比起我的母亲来不知强多少倍。记忆最深刻的是大娘上地给牛打草,她把打来的满满一麻袋的草顶放在头上顶了回来,平时拿个盆盆罐罐的也是顶在头上。有的时候我很担心那些瓶罐会掉下来,而大娘却每次都走的很稳,瓶罐到了她的头上都不曾晃动。我很佩服大娘的这一手,也曾经吵着要跟大娘学,但是奶奶却阻止了,她担心经常顶着东西会影响我的身高发育。
  一年之后大娘给我们家又添了一个妹妹,此时奶奶终于松了一口气 “都把孩子生下来了,大概她大娘不会走了”,但是奶奶却错了,生下妹妹不出半年大娘在一个春天的早上就走了,她走的那么突然,那么彻底,我们家里人甚至都不知道大娘是什么时候走的。而也在这一刻,家人才意识到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大娘的家确切的是哪里的。大娘走了扔下了尚不满一岁的小妹妹和依旧沉默寡言的大伯,奶奶给小妹妹取名字“七儿”取谐音“弃儿”的意思,奶奶要妹妹长大了要记住她是被她妈妈抛弃的,她要小妹妹一辈子都恨她狠心的娘。奶奶让大伯收拾下行李去四川找大娘,可是四川如此之大大伯又从何找起呢!当春去秋来渐渐的入冬的时候,当大家对大娘的归来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大娘回来了,带了一身的风尘仆仆,带了一身的劳顿。奶奶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回来了,而此时的七儿已经会呀呀学语了,一个尚处混沌的孩子并不知道什么是仇恨,几天后她便在母亲的怀抱里学会了叫“妈妈”。大娘回来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因为大娘提出要离婚,她要带着七儿离开。听到大娘亲口说出这些话,奶奶沉默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要想离开我们何家,门都没有。”大娘抱着七儿跪在了奶奶的面前,原来大娘在四川是有家的,她的丈夫没有死,而且那边家里还有一儿一女。因为家里生计困难,不得不到这边来讨生活,本来她和那边的丈夫商量了在这边找户稍微富裕点的人家结了婚,就带着值钱的东西离开的。但是她却为大伯的朴实和体贴所感动,忍不住为大伯生下了孩子。现在那边的生活已经好一些了,她要回去了。奶奶听了大娘的话当时就给气的晕了过去,大娘从那时起也被看了起来。没事不出门的时候,大娘就被锁在屋子里,出门的时候就有人跟着,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大娘不辞而别。大伯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他大概没有预料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姑姑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是她却是最疼爱大伯的一个。这次回来她也是想帮忙劝劝大娘,希望她能打消离开的念头。我已经和师父讲过这件事,小姑姑希望师父可以出面劝说大娘。师父听姑姑将事情讲述完之后,沉默了好久。师父终于说话了,她的话在我听来都有些失望,师父说“一切都顺其自然吧,所谓强拧的瓜不甜。”听了师父的话姑姑愣了一下,却随即恢复了常态,并转移了话题。我们都知道,如果师父肯出面劝说大娘的话,事情说不定真的会有转机。姑姑又和师父说了些别的就离开了,临走师父送了姑姑一枚她自己用桃木刻的佛像,姑姑戴到了身上,从帮我刻剑开始师父也喜欢上了雕刻,而且技艺越来越精湛了。
  这个世界总是变幻无常,出人意料。前一刻姑姑还在寺里请师父去劝说大娘留下,而下一刻,姑姑却试图去说服奶奶让大娘离开。在村子里有些事情的传播速度出乎人的意料的快,姑姑刚走几个时辰,就有来寺里祈福烧香的人告诉师父,小姑姑从寺里回去之后便试图劝说奶奶放大娘离开,奶奶为此大动肝火把小姑姑臭骂了一顿。而毫无主见的大伯只能在奶奶的训斥下唯唯诺诺的听着。对于小姑姑的做法,村里的人有称赞的也有诟骂的,而奶奶的态度是坚决反对。
  下午小姑姑又来到了寺里,彼时我和师父正在揉面准备蒸馒头。小姑姑利落的洗好手,帮着我们把馒头做好。小姑姑是来辞行的,她说她家里还有一堆事在等着她去做,回去晚了婆婆也会不高兴的。姑姑和师父说了很多,但是惟独没有谈起大娘的事。临走我和师父把姑姑送出了寺门,在寒风中姑姑立住了“清一师父,你们进去吧不要送了!”
  “玉儿瘦了,你自己多保重身体。”师父也立住了脚步没有再坚持送姑姑到更远
  “我已经尽力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姑姑走出去了两步,又停住了回头和师父说,她的话刚说出来便被风刮得很远很远,听起来有些遥远和飘渺。
  “阿弥陀佛,顺其自然吧,不必为此挂怀。”师父似乎知道姑姑说的是什么,也料到了姑姑会这么说。那一刻我在两个人的脸上看到的竟是无比的淡然和平静,没有介怀、没有遗憾、没有任何惋惜和悲喜。
  姑姑走了,当我们看不到姑姑的背影的时候,师父牵着我回到了屋里。师父看了看放在炕头上的馒头,出去在灶火里点了一把火,她说天太冷,馒头可能会发不好。
  当村子里到处都弥漫起一股年味的时候,寺里的香火也异常鼎盛起来,每天前来烧香祈福的村民络绎不绝,不时的有人送来馒头、水果一类的来上供。腊月二十八(那年没有三十,请神是在过年的前一天)是请神的日子,大清早的我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时就听到了稀疏的鞭炮声。在我们这里,大年前后的三天里,每天早上开门的时候都要放一个开门炮,然后男丁们开始去请神了。我几乎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一到五点半我会准时醒来,不论春夏秋冬。当我准时醒来的时候,远处的鞭炮声已经响成了一片,此起彼伏。今天师父没有来叫我,我自己穿好衣服,来到外面时,天依旧还是漆黑一片,但是大殿的窗户里却射出一缕缕的灯光。已经习惯了师父看着我起床,今天没有师父在身旁,我有一丝不踏实的恐慌。掩上房门我向着大殿跑去,大殿的门大开着,佛像面前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贡品,几只跳动着火焰的红色大蜡烛分插在佛像的两旁,一直青铜香炉里插满了明晦交映的礼香。在一片香烟缭绕中,师父跪坐在佛前的蒲团上正在默念着经文。看到师父的身影,我松了一口气,悄悄的走进去跪坐在师父的身后,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顿时杳不可闻。
  腊月二十八这天无疑是寺里最热闹最繁忙的日子,从早上六点开始就有人来寺里请佛。一般来请佛的都是每个大家庭里的家长,他们带着几个小辈,拿着贡品、礼香和鞭炮来到寺里。进寺之前他们会在寺外放一挂鞭炮,然后进到大殿。在大殿他们会将贡品放在殿一侧的桌子上(因为供桌前摆放不了了),然后点燃随身带来的香的一半放在香炉里,之后便是拜谒佛祖。我们这里的拜佛礼是三叩首之后行合十礼,拜完之后会将剩下的香在佛前的红烛上点燃,带回家去插在自家供奉的各路神仙和列祖列宗之前,这就相当于把佛祖请到了家里。
  从早上一直到傍晚,寺门前的鞭炮声几乎没有停止过,大殿里也是络绎不绝的请佛的人。师父从早上就一直待在大殿里诵经,木鱼声从殿里清晰的传出来,回旋在寺院上空。中午我替师父诵了一会儿经,当我坐在供桌旁边敲起木鱼诵经的时候,我仿佛已经不是我了。我那稚嫩的声音夹杂在木鱼声中显得那么的空灵、遥远和陌生……。
  每过一段时间我会清理一下那些请佛之人带来的贡品,有糕点、有水果还有馒头、花花一类的。这些东西我们会留下一部分,然后将剩下的大部分在大年三十的时候,去村子里挨家挨户的送去,谓之送福。送福的时候,师父会敲起木鱼,在村民家门外站住了诵声佛号,屋里的人听到了会迎出来,我双手将放在盘子里的福物送上,他们会非常的虔诚的将装着福物(一个馒头或者是一个水果)的盘子双手捧进去,然后盘子里会放一些糖果、甜食、花生等东西给端出来,这意喻着福越送越多。在春节到正月十五迎神、送神期间我们不能踏入农户家的门,因为彼时各家各户的列祖列宗都被请到家里来过年了,他们是鬼,而我和师父是佛门之人代表的是佛陀是佛,鬼怕佛,如果我们进了门那些鬼们都会被吓跑的。
  到了下午黄昏人渐渐的少了的时候,爸爸送来了对联并帮着师父贴上,每年寺里的对联都是爸爸写了给送来。几乎没人知道师父其实写的字也很好,从春天的时候师父就开始教我写字了,从握笔到描红,每天都练。师父很喜欢柳体和王羲之的字,我小时候的描红几乎学的都是他二人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5-8 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各家请了佛之后会在堂屋一进门的北墙上挂上族谱,上面写着这个家族里每一个过世的长辈,族谱前摆满了贡品,这个族谱要一直挂到元宵节过后,也就是正月十六。因为爸爸不信佛,虽然家里也供着祖谱,却对僧人供祖期间不能进门的禁忌不屑一顾。爸爸今年来请师父去家里一起过年,被师父婉拒了,而我当然是跟着师父过年了。年三十上午送完福物之后,寺里就相对比较清闲了。那天我也换上了姑姑给我做的新衣服,下午的时候我正在屋子里用桃核刻东西,就听到果果在外面喊我。果果现在大部分时间跟着他爷爷奶奶,上午我们送福的时候还看到了果果。
  我答应了一声,果果就自己跑了进来“走啊,竹子出去玩啊!”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外面太冷,果果的脸上红扑扑的。
  “不想出去,我正刻一个桃核呢,你看看我刻得好不好!”我给果果看我刻了一半的桃核。我知道此时外面街上肯定都是穿着新衣,到处乱窜的孩子们,女孩子们在四处炫耀自己带的花,而男孩子们却在玩弄自己的玩具,更多的是在放鞭炮。俗话说,“热热闹闹,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放炮”年的味道正是被这些孩子们渲染的异常浓烈。
  “竹子你看这是什么?”果果今天对我的雕刻并不感兴趣,神神秘秘的从兜兜里掏出一把被拆成一个一个的红色小鞭炮。
  “你怎么有洋鞭(红色小鞭炮的俗称)啊?”我当时有些吃惊,因为果果胆子很小,他从来不敢玩鞭炮,他妈妈也从来不给他玩这个。
  “我爷给买的,我不敢自己玩所以来找你啊”果果很期待的看着我
  “好吧!”我跑到佛殿里拿了两只香点着了,我和果果一人一支,我们打算去院子里放鞭炮去。师父正在准备饺子馅,准备下午包饺子,看到我和果果一人拿了一支香就问“弘方,和果果干什么去啊?”
  “我们去放鞭炮,就在院子里。”我生怕师父不同意,果果又该失望了。
  “那小心点,离远些别炸到自己。”师父嘱咐了我们几句,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哦……!”果果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
  我和果果小心翼翼的把每个鞭的引信都剥开了,把中间的火药都给抖掉,这样点着的时候它就会很慢才爆炸。当我引燃了一个鞭炮,然后跑开的时候,果果跑的老远,憨憨的捂住耳朵紧紧地盯着缓慢燃烧的鞭信子。
  “嘭”随着一声响,鞭炮炸开,几片红色四散飞扬……,果果兴奋地直跳。
  “来果果,你也点一个嘛!没事的,炸不到你。”我鼓励果果自己点一个,在我的一再保证和劝说下,果果终于同意了。他蹲在地上,慢慢的靠近了鞭炮,离着好远就伸着手用香颤抖着去点鞭信子,香刚刚碰上鞭信,果果就离开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捂耳朵。看到果果狼狈的样子,我在后面捧腹大笑“果果,果果,你回来,鞭还没有点着呢!”
  果果站在远处死死的捂住耳朵,一脸恐慌的眨着眼看我“真的?没有点着吗?”随后果果又蹭了过来,我帮他把香吹得亮了一些,他又颤颤巍巍的去点那个鞭炮。当果果终于亲自点响了一个的时候,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我们两个比赛点鞭炮玩,院子里不时响起“砰砰”的鞭炮声,还有我和果果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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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果果带来的鞭炮全部放完是时候,果果还没有尽兴。我俩跑到了院子的外面,打算去果果爷爷家再拿一点来放。寺门口这时积了厚厚的一层白色的鞭炮屑,都是那些请佛的人们放的。我俩走在纸屑上软软的,很是惬意,当时我心血来潮,就地打了一个扫堂腿。地上的纸屑随着我的腿风呼的飘起又翩翩落下,煞是好看。“竹子,你好厉害啊,太好看了。”果果也忍不住在旁边依葫芦画瓢,试图用扫堂腿扫起一片轻灵如蝴蝶的纸屑,却因为掌握不住重心连连摔倒。
  “竹子,这里有哑炮。”当果果又一次摔打在地的时候,他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没有爆炸的鞭炮。这个鞭炮的信子烧到一半就熄灭了,我和果果又从这堆鞭炮屑中捡了好多这样的哑炮。
  “果果,不如我们放花吧!晚上再放小洋鞭怎么样?”在征得果果的同意后,我把鞭炮上半部分的纸给剥了,露出火药部分,然后插在地上点燃。鞭炮里立刻“磁磁”的喷出一股五彩缤纷的火花,异常漂亮。因为果果不敢玩大鞭炮,我便一个个的点了给果果看。玩到后来,果果也忍不住跃跃欲试,但是他不敢点,便帮着我剥了拿给我点。当我又从果果手里接过一个时,却不知为何没有将它放在地上,在手里就点燃了。
  “嘭”的一声响,让我的耳朵轰的一声,只剩下了金属声的撞击。这个哑炮并没有喷出火花而是爆炸了,当果果惊叫的时候,我还没有从爆炸声中反应过来,我在想我的耳朵,我的耳朵会不会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这个哑炮怎么会响呢,它应该喷出火花的呀!
  “竹子,你得手”果果跑过来看着我的手恐惧的大喊。这一刻我才感觉到手麻麻的,开始刺疼起来。我低头看我的右手的时候,才意识到鞭炮在自己手中炸了。我的整个手起了一层被火药烧成黑色的的透明大水泡。当我注意到自己的手的时候,疼痛也回到了我的身上,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包围了我,忍不住我抱着自己的手蹲坐在了地上。
  “师父,师父,你快过了看看竹子”果果吓坏了,一边拉着我一边朝寺里呼喊
  手疼得我直冒冷汗,到了后来我干脆都抱着手在地上打起了滚来。师父听到喊声跑了出来,急切的把我抱在了怀里。
  “怎么……”师父的下半句没有说下棋,我却从师父的眼中看到了心疼、焦急和自责,那一刻我的心里满是懊悔。我强忍住疼痛,生怕师父看到我痛苦的样子而伤心心疼。
  “竹子,疼不疼,师父这就抱你去看看,要是疼你就哭吧”师父几乎是跑着抱我去找岭大伯的,后面跟着的是同样着急的果果。因为那个禁忌,师父在大街上抱着我把岭大伯叫出来给我上药。岭大伯看了我的手后给我涂了烫伤药,我很幸运这次爆炸只是灼伤了皮肤,并没有伤到筋骨。那次我既后悔又庆幸,后悔自己去玩哑炮到头来把自己的手炸坏,庆幸的是当时把鞭炮剥了剥减小了爆炸的威力,让我的手没有残废。凡事有因必有果,所谓祸福相依。师父说做任何事都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在你所期望的美好背后也必定会有苦难在等候着你。
  那些透明大炮被挑破后,带来的是无尽的疼痛,上了药后,整个手都被纱布包了起来。因为是右手被炸,我的生活几乎陷入了一种不能自理的境地,我不但不能写字、帮师父做饭包饺子了,甚至连穿衣脱衣都无法自己做到了。看到师父忙忙碌碌的打理着寺里的一切,还要抽时间来照顾我,我的心里异常的难受。一个人的苦难往往也会给别人带来不便,有时候我会想那些自暴自弃的残疾人,他们伤心痛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直照料他的亲人,也许他的亲人承受的压力和苦难要远远大于他自身。所以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手受伤而难受,反倒看到师父照顾我我心里充满了自责。
?? 在岭大伯家上完药之后,师父将我背回了寺院。那天下午我就那样静静的坐在旁边看师父剁陷、和面包饺子。往常这些活都是我帮着师父一起做的,可是今天我却只能坐在旁边看师父自己一个人忙碌着。我静静的坐在师父旁边,一言不发的坐着。
  “弘方,过来师父给侬洗洗左手,帮师父把饺子摆到盖垫(用高粱杆缝的,圆形)上吧!”师父看出了我的自责和落寞。
  “恩!”我乖乖的让师父帮我洗好左手,然后擦干。
  “弘方,昨天师父教你的那首词再给师父背一下吧!”听着师父依旧平和的声音,我的内心变得异常柔软。师父昨天教我的是苏轼的《定风波》,她说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词。我一边帮师父把包好的饺子摆放在盖垫上,一边熟练的背诵着《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师父说这首词中包含着很深的禅意,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超然、洒脱和淡定的心态。
  师父包好饺子后就忙着准备晚上吃的菜了,在我们这里过年吃的饭无疑是这一年中最好的了。爸爸听说了我的手被炸了,傍晚匆匆的赶了过来看我,当他看到我的手没事的时候,我看到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是贫僧没有看好弘方,让施主担心了。”师父向父亲道歉
  “没有的,是我太顽皮了,我错了。”看到师父为我自责,我心里不知有多难受,不禁为自己下午的行为后悔万分。
  因为晚上要拜年,爸爸看到我没有什么事就匆匆的离开了。当天幕渐渐的拉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变得昏黑,村子里已经传来了稀稀落落的鞭炮声。我可以想象的倒,现在村子里的大街上一定热闹非凡,村子里的小孩子们一定在大街上你追我赶的欢快的玩耍了。师父炒好了菜之后,去大殿上续香,我静静地跟在后面。师父去大殿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前的大槐树下凝望着村子,村子里灯火一片,在黑暗中传来亲切熟悉的昏黄。远处村子的上空不时还有一两个烟火在黑暗中炸开,五颜六色的,煞是美丽。
  “一会儿就要点篝火了,进去再穿一件衣服,师父带你去看。”不知何时师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她轻柔的抚摸着我的头说。我收回目光,欣喜的使劲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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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给我穿了一件棉坎夹,抱着我出了寺门。走在通往村子里的蜿蜒小路上,我的内心充满了愉悦。数九寒冬的天气,哈气成雾,我趴在师父的肩头,看着雾气从自己的嘴里哈出然后再消失。
  当我们来到村里的主干道的时候,密集的鞭炮声已经充斥了我们的耳朵。在大路上,一堆堆的玉米杆篝火已经架好了,每个胡同口都聚集了很多大人和小孩。不时的有人拿细长的木棍挑了长长地鞭炮点燃了,噼里啪啦的燃成一串耀眼的火光,并迸发出农村人的快乐。师父抱着我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群顽童穿梭在一串串飞窜的火光中,嬉笑着,追打着……。师父把我放在地上,帮我捂住耳朵,隔开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弘方,我们就在这里看吧!”师父凑到我耳边,几乎是喊着对我说
  “恩!”我使劲的点了点头,师父的手好暖和,我冻得通红的耳朵立刻被师父的手包裹了起来。
  在繁华的烟火和喧闹中,师父把我揽在身前,我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空中烟花那仿佛昙花一现的美丽。有一刻我彷佛感到一切喧嚣都远离了我们,我们又仿佛是站在这个世界之外,看这如画的凡尘。
  不时的有小朋友们从我们的身边跑过,他们追逐打闹着,不时还有调皮的小男孩扔过来的小滑鞭在我身前炸开,但那威力不大的响声往往被此起彼伏的雷子声、鞭炮声淹没。八点多一点的时候,在族长的指挥下,一条主干道上的篝火全部在同一时刻燃气,窜起的火苗昭示着新的一年的红火。更多得人举起木棍,就着腾起的火焰将挂在木棍末端的鞭炮点燃,连成一片的鞭炮声比着赛的响起。十字路口处,不知是谁家买了几个喷花,窜起的火花在夜色中仿若美艳的火树,逐渐的喷成一个球形,带来一团耀眼的绚丽。每个家里的家庭主妇都拿着一把柴禾在篝火上点燃了,一路小跑着拿回家点燃家里的灶火,然后就开始下饺子。以前听奶奶说如果这个火能顺利的点燃家里的灶火,就昭示着新的一年会顺顺利利、红红火火。师父不时的给我搓搓脸,我们师徒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竹子,竹子……”直到云姑跑到我我旁边大声喊我的时候,我才从那美丽的烟火中收回目光。
  “云姑!”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云姑,今天云姑穿了一身粉红色的新外衣,头上的小辫子上缠绕着几朵红绸编成的红花,格外漂亮。
  “竹子,听说你的手给鞭炮炸了,没事吧!”眼尖的云姑一把抓过我的右手,仔细的审视查看着。
  “没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我拉住云姑的手感觉异常的高兴,在这个热闹的除夕之夜,云姑的出现让我很是意外和兴奋。我们的声音不时的会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淹没,所以我不得不大声的喊着才能让云姑听到。
  “我去寺里找你了,你和师父都不在,我就猜你会来街上看烟火了。”云姑趴到我的耳边大声说。
  我转过头看看师父,师父正淡然的看着空中不断炸开的烟火,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收回目光摸了摸我的头。
  “竹子,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云姑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布袋。
  “什么好吃的?”我兴奋的看着云姑手中的布袋,云姑总是会给我一些我意想不到的惊喜,还记得去年除夕的时候云姑送给了我一条漂亮的围巾。
  “猜猜,这次是好吃的哦!”云姑将袋子藏在了身后
  “瓜子?糖果?”我跑过去拉住云姑的手,想立刻知道那是什么。
  “是炒黄豆”云姑从身后拿出布袋递到我的手中
  “云姑你真好”我最喜欢吃炒黄豆了,拿到布袋我欣喜不已。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佛放在云姑的手里,“这是我用桃木刻的,给了果果一个,这个给你。”
  “谢谢竹子” 云姑很是欣喜接过去,带在了身上。“竹子你和师父看吧,我要回去了,我家下饺子了呢!”我点点头,云姑摆摆手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回到寺里,师父开始忙碌着生火烧水煮饺子,我静静的坐在灶台旁边看师父烧火。
  “弘方,去屋子里睡会儿吧,一会儿好了师父叫你。”也许看出了我的疲惫和困倦,师父招呼我去屋里睡一下。
  “不,我陪着师父煮饺子。”我们这边有晚上守岁的习俗,每次过年,我们孩子们都会强忍住睡意坚持到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刻。
  “你看,你坐着都睡着了,进去等师父吧!”师父那天是把我抱进屋子里去的。当师父叫我起来吃饺子时,我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弘方,起来我们吃饭了”师父轻轻的喊着我,清楚地记着,那天半醒半睡间,好像是师父喂着我吃的除夕饺子。
  大年初一是拜年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在五点半准时的醒来,师父却拍拍我的头,对睡眼惺忪的我说,“弘方,今天多睡会儿吧!一会儿师父准备好了早饭过来叫你。”我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就又睡了过去,不知为何那天我真的很困。
  当师父叫我起来吃完饭后,已经快八点了,师父让我穿厚一点回家去看看。我想了一下答应了,因为我很想清清了,昨天除夕也没有看到她。
  当我到了奶奶家时,爸爸也在,他正准备和大伯出去拜年。大伯和奶奶住前后院,等大伯他们走了之后,奶奶让我带着清清去大伯家玩。我知道她是想让我看着大娘,村里的习俗,年三十到正月十五家里都不可以锁门的,因为祖宗们的神位都被请到家里来了,锁门会限制了祖宗们的自由,为大不敬的。大伯出门了,大娘自己在家,家里不能锁门,奶奶又分不开身去看着大娘,所以奶奶让我们过去监视着大娘。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我还是去了,大娘人很好的,对我们小孩子尤其好。清清穿了一件相对干净的衣服,我清楚地记着,这件衣服是我小时候曾经穿过的,也许这件衣服是清清的衣服中唯一没有打补丁的一件了。可以看出来清清的头发是这两天洗过的,一早奶奶就给她揪了两个朝天辩用红头绳扎了,甚是可爱。
  在奶奶的注视下我们走进了大娘家,“大娘,大娘”我边喊着边走了进去。
  大娘正在收拾屋子,看到我和清清进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给我们拿糖块和瓜子吃。“竹子吃了几个饺子啊?”让我们在炕上坐了,大娘用她固有的四川普通话问我。
  “呵呵,我忘了,昨天早早就睡了呢!”我回答起来有些尴尬和不自然,毕竟我们来的目的有些不可告人。一想起我们是来监视大娘的,我心里就很自责。
  “清清,来吃瓜子”大娘抱过清清,仔细的剥了瓜子放进清清的嘴里,清清还有一丝的害羞,绞着小手,默不作声的吃了。七儿比清清小了整整一岁,自从知道大娘有离开的打算时,奶奶就把七儿也接了过去,怕有一天七儿会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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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娘肯定是很想七儿的,大娘和我的母亲不一样,从小大娘就很疼七儿,我知道大娘那次离开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大娘把清清抱在怀里问她一些很琐碎的问题,我一直默不作声的坐在旁边吃瓜子。
  “竹子,你去听匣子(收音机)去吧!”大娘知道我很喜欢听收音机,每次来大伯家我首先就是打开收音机,抱着听个没够。听到了大娘的允许,我立刻打开了收音机。这台收音机是大娘结婚时买的,平时大娘都很小心的保管着。像往常一样我调好台,就一门心思的听收音机了,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复存在一样,我的耳中只有收音机里主持人那优美的嗓音。记得那时候很喜欢听单田芳老先生讲的《童林传》,因为那时听的不全,到了大学沃还专门寻找了这部小说来看,但已不复儿时听单先生讲小说的激动了。
  当我抱着收音机如痴如醉的听着的时候,清清过来拉我,“姐姐,大娘出去了,让我给她看家。”我一个激灵从广播中回过神来,“大娘出去了,什么时候?”我连忙关了匣子,拉住清清问
  “刚刚出去,还拿了一个包袱。”清清被我吓到了,怯怯的说。
  “你赶快去奶奶家,告诉奶奶大娘走了”我说不清当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一种期盼着大娘能顺利离开,又忍不住希望她不要离开。
  清清一溜小跑走了,我在屋子里呆立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很同情大娘被监视的生活,为她感到同情,但是我又不希望她离开,因为她走了就意味着大伯要打光棍了,就意味着七儿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了。很小就听说后娘是很可怕的,我不希望七儿将来有一个可怕的坏心肠的后妈。
  我就一直站在那里,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奶奶就赶了过来“你大娘哪里去了,拿了什么没有?”奶奶进来就问我
  “我听匣子了,没有看见。”我低着头,小声的。我知道奶奶肯定很生气,因为我只顾了听匣子,忘记了奶奶的嘱托。
  “清清,你看到大娘去哪里了吗?”奶奶剜了我一眼,回头问跑的气喘吁吁的清清。
  “大娘拿了一个包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大娘去哪里了。”清清看到奶奶有些生气了,小心翼翼的回答说。正问着,爸爸和大伯都回来了,奶奶让人把爸爸和大伯找了回来。
  “老大家媳妇跑了,你们快去各个路口追去。竹子呆在家里等着吧!”奶奶吩咐大伯他们后,一起出去了。看着打伯和奶奶他们匆忙惊慌的背影,我内心有些自责和不忍。在农村娶一房媳妇太难了,我的疏忽会给大伯和七儿带来什么样的生活啊!
  不过一会儿人就全部走光了,只剩下我自己站在大门外内心乱成了一团。鬼使神差我挨个屋子的查看了起来,也不知想要找到什么。当我走进厕所的时候,吓得我内心扑通一跳,大娘在厕所里,大娘拿着包袱贴着墙根站在厕所里,也是一脸遮掩不住的惊吓。
  “竹子,你不要告诉你奶奶和大伯,让我走吧,我那边还有孩子和老公,我保证七八年之后我会回来的。”大娘扑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泪流满面的乞求着我。那是第一次有人跪我,那是我第一次面临着那么艰难的抉择。我有些不知所错的拉着大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意亦或是不同意。我本不该面临这决定着许多人命运的选择,我更承担不起我任何一个选择所带来的不幸后果。
  我拉不动大娘,大娘就一直跪在那里抽泣,她求我的无非就是我的不参与。我忽然生出了一阵无助感,过完年我才六岁,可是就在我生命中的这六年中我承受了多少不堪承受的过去。我突然好想离开,赶快回到师父的身边。我知道我的离开就是一种选择,一种不是选择的选择。一切顺其自然吧,就当从始至终我都不曾出现过一样,这也是大娘想要的结果。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带着落寂、带着压抑、带着沉闷、带着无尽的悲伤离开。我听到大娘在我身后站了起来,她大概也知道我做出了一个如她所愿的选择了。
  “竹子,七八年后我肯定会回来的,你……”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多说无益。那之后的许多天里我经常做到同一个梦,一个悲伤地梦。梦里全是大娘那乞求的眼神,还有一个孩子充满悲伤和落寂的身影,那个孩子像我,却又不像我,因为我在梦中的某一个角落在注视着她,然后泪流满面。
  我离开了,家里没有人了,大娘成功的通过我引开了奶奶和大伯,她可以离开了,但是没人能够预料到,她的离开带来的却是我们家的一个苦涩的不幸。彼时马路上人来人往都是拜年的人们,我钻进一个小胡同,循着人少的地方往寺里走,一路上我都失魂落魄的。因为我不知道如果奶奶和大伯问下来,我该如何解释。我愧对奶奶和大伯,因为无形中我帮助大娘在他们的监视下走了。
  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寺里的,当师父揽住我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回到寺里了。我浑浑噩噩的答应着“师父,困”
  师父没有多问什么,她了解我的脾气,师父帮我脱了外衣,抱我到炕上安顿好了我。我的脑袋混沌一片,似乎什么都记不起了,有一种突然变迟钝的感觉。当我努力的去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头就仿佛炸开了一般的疼。接下来的十几天,我几乎是好无意识的活着,那段记忆似乎成了真空的空白,什么都记不起。后来,师父说我每天就是吃了就睡,和我说话也不回答,整个人就仿佛傻了一般。我知道那段时间我是在逃避,逃避那些已发生的、将要发生的和未发生的一切。
  从师父处得知,大娘走了,大伯他们没有追到人。爸爸和奶奶都来寺里看过我,奶奶说是我被黄鼬,刺猬等邪物缠身了,需要请神婆来收魂,师父婉言推辞了。这种混沌持续了很久,师父很了解我,她固然着急,但是却也做不了什么,她知道只有我自己想开了才能恢复如前。具体我早已记不清是哪天了,只知道我醒来时是躺在了师父的怀里,闻着那熟悉的清香,我不由得泪流满面。
  一味的逃避并不是长久之策,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该面对的终究要去面对。我知道我的逃避不仅于事无补还会给师父带来麻烦,惹她担心。我做出了选择就要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已做好了面对家人询问的准备。
  彻底恢复了之后,我去了奶奶家。在门口我意外的碰到了正要去寺里看我的清清,“姐姐,你醒了,我刚想去看你呢。”清清看到我后有说不出的兴奋,欢呼着扑到了我的怀里。
  “清清,来,姐姐抱抱。”我看到清清,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温馨和柔软。
  一进屋就看到了那熟悉的、高高挂起带了一些古老和怀旧的族谱,我虔诚的合十行了一礼。在为佛子之前,我的俗身首先是何家的一个晚辈。百首孝为先,在列祖面前我是一个例外。很庆幸,奶奶并没有提到那天我独自呆在大伯家发生的一切,也许她们根本就不会想到大娘其实就在家里,她们更不会想到,我会将大娘放走。我几次都想告诉奶奶那天发生的一切,可是每一次我都欲言又止。也许此时沉默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毕竟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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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仔细的询问了我的状况,生怕我会没有好彻底。想想很长时间没有回爸爸那边的家了,我征询了奶奶的同意带着清清回爸爸家去。
  爸爸不在家,去亲戚家拜年去了。我们进去的时候,妈妈正在准备午饭,看到我和清清她似乎有些意外。
  “你咋回来了?吃饭了吗?”妈妈依旧忙碌着
  “恩,没有吃饭。”我和妈妈总是没有多少话说,我拉着清清走进屋子里,清清乖乖的跟在我的后面,出奇的安静。
  “别往炕上坐,身上怪脏的,拿着瓜子簸箩,出来坐小板凳上来吃。”我和妹妹刚走进屋里,妈妈就跟了进来,吩咐我们说。
  “恩!”妈妈还是这样,近乎于洁癖的讨厌我们的脏,却在洗菜时草草的从水里一捞,不计脏净。我早已形成了习惯,不洗干净了绝不会去炕上哪怕坐一下。这个习惯一直伴着我,直到我碰到师父。我拿了两个小板凳,和清清坐在堂屋看妈妈忙碌着做饭。
  “你俩今天在这边吃吧,我熬粘粥(就是指玉米粥)时多添半瓢水”妈妈正在添锅(往锅里添水)。
  “行啊!我爸还回来吗?”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从中秋节之后我还一次没有回来过呢。我头上的疤痕已经不是那么刺眼了,除了头偶尔会裂痛外,我几乎都忘记了那次的事情。经历的多了,有些事情就变得轻了淡了。有些伤痛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忘却,而我的伤痛修复能力尤其的好。
  “清清快过生日了吧!”妈妈突然一问然我很意外。是啊,清清是正月二十六的生日,算来离她的生日只有十几天了。听爸爸说妹妹出生的那一天正好下大雪,他希望妹妹可以像洁白的雪花一样纯洁美丽,所以爸爸给她起名叫清清,清风的清,清白的清。记忆里每次过生日的时候,奶奶总会给煮两个鸡蛋,吃饭的时候拿鸡蛋在我的后背上滚上一周,奶奶说滚滚就能一年平安健康。而无一例外的这两个鸡蛋都会给清清吃掉,因为我不吃鸡蛋的。所以每次清清都盼着过生日,盼着她自己过生日也盼着我过生日。
  “恩”我答应了一声。难得妈妈还记得,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她总会忘记,然后直到奶奶喊我去吃长寿面和鸡蛋的时候才记起。
  那顿饭吃的很沉默,清清一句话也没说,妈妈也没再问什么。我吃着饭,心里却急着回寺里,我怕师父会等我回去吃饭等的着急,冬天做好的饭菜很容易变凉。匆匆吃完,我看到清清也没有胃口吃,早早的就喝完粥,眼巴巴的看着我吃。
  “妈,我们回去了”妈妈的粥还没有喝,我突然觉得有些残忍和心酸,生养了子女却不能在跟前,妈妈会不会像大娘一样很伤心?
  “走吧!竹子看好了你妹妹啊!”妈妈把我们送到门口,目送着我们离开了。
  看到妈妈孤单的身影,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在这一切的经历中,是不是我们都错过了什么,都做错了什么?当我真正的如妈妈所愿不在她身边时,她有没有感到伤心或后悔,有没有感到无助和孤单?
  把清清送回去我急急的赶回寺里,今天是我彻底醒过来的第一天,身体还很虚弱,师父肯定会很担心我的。回到寺里的时候师父正在整理院子里的柴禾,看到我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木叉,抖抖身上的柴草迎了过来
  “弘方,怎么才回来?在奶奶家吃饭了?”师父摸摸我的手,“手冰凉,冷不冷啊?”
  “不冷,师父你吃饭了吗?”我任师父牵着走进了屋里。
  “师父正打算收拾好了这些柴禾就去吃,师父蒸的红薯,侬也洗洗手吃点吧!”师父在洗脸盆里倒了些温水,帮我洗了。我知道师父一直在等着我回来吃饭,我捧着烤红薯心里有说不出的温馨和幸福。在我的记忆里这大概是我们吃的最晚的一次午饭了。
  转眼清清的生日到了,因为我一直都在惦记着清清的生日,那天早上一起床我就和师父说我要去奶奶家看清清,师父让我下午带清清过来寺里玩,师父也很喜欢清清的。小孩子庆生其实是一件很淡的事情,除了中午的那两个鸡蛋,其他的都和往常一样。那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很蓝,中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我到奶奶家的时候大概都快11点了吧,清清和七儿正蹲在奶奶家的墙角下看兔子,两个人叽叽喳喳的不知在争论着什么。奶奶家养了好多兔子,都是那种红眼睛、长耳朵,浑身雪白的家兔。奶奶对兔子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冬天大兔子产的仔,奶奶都会把他们放在炕头上,生怕会冻坏了他们,而这在我家是想都不敢想的。
  记得我曾经也养过一对兔子,那是一只白的和一只黑的。我很细心地喂养它们,给他们挖最有营养的蒲公英和曲菜,每天都给它们打扫笼子。那对兔子长的很快,到了冬天不知不觉它们都长大了。当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我非常担心它们,外面太冷了。我请求妈妈把兔子放在偏房里,可是妈妈却断然的拒绝了,她的理由是兔子会把偏方弄脏。那场雪下了好几天,我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我可爱的兔子,我给兔子围了好几块草席,这还是我从奶奶家拿来的。记得有一个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雪,早上起来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我匆匆的穿好衣服跑出去看小黑和小白。小黑是一只母兔,我一出去就感觉到了小黑的焦躁和不正常,仔细看时,我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小黑产仔了,三只。三只可爱的小兔躺在笼子的一角,身下是稀疏的一点小黑采的用来生产的毛,不用去摸我已知道他们都死了。我的哭声惊动了爸爸,他看到死去的小兔后立刻转身进屋和妈妈争吵了起来。妈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我就这样的表情,当时我内心恨死了妈妈,三个可爱的生命就这样刚来到世上就夭折了。我哭着掩埋了兔宝宝的尸体,让爸爸把小黑和小白送人了,我发誓我再也不养兔子了。当我没有能力给它们安全和温暖的时候,让它们跟随着我,就是扼杀它们。
  清清看到我后,雀跃着扑向我的怀里。“姐姐,七七说奶奶家的兔子丑。”清清有些委屈的对我说。
  “兔子不是很可爱吗?怎么会丑呢?”我尽量去安慰清清,她很喜欢这些小兔子。人生之处,性情迥异,造化不同。七儿自小就很冷漠,虽然奶奶和大伯都十二分的疼爱她。七儿从懂事起就表现得很偏激。她想要的东西如果不满足她她就会一直的哭下去,耍赖发脾气,甚至会把奶奶的脸抓破。奶奶很疼她,有了好吃的总是多分她一些,但是即使是这样她还会哭着闹着把清清的那份据为己有才肯罢休。
  “姐姐,奶奶家炕上有好多小兔子,你快去看看”清清拉着我往屋里去,七儿却赶在我们前面率先跑进了屋。奶奶家的炕头上放了一个大木栏圈,十几只雪白的小兔子在一个角落里缩成了一团。看样子它们刚出生不几天,背上的毛短短的露出粉红色的肌肤。我出神的望着它们,感叹于它们的美丽与可爱。
  “兔兔,兔兔”不知何时七儿早已爬到了炕上,趴在木栏圈上尖声朝着小兔子们大喊
  “七七,过来,别吓着小兔兔”我伸手想去抱七儿,却不料她一把抓住了一只小兔子,死命的抓着它的小脑袋。
  “七七,放下它,别把兔兔抓死了。”我看见那只漂亮的小白兔的腿四下乱蹬着,有说不出的痛苦。七儿抓着它朝炕里面爬去,等我终于从她的手中把小兔子救下来时,小兔子早已死去了,清清看着死去的小兔子嚎啕大哭。七儿冷眼坐在一旁,面无表情。
  “我打你,你把小兔子抓死了”清清扑上去就要撕扯七儿,我一力把清清拉住。当奶奶听到清清的哭声赶进来看时,我从奶奶的眼睛里读到了心疼。
  “怎么回事,小兔怎么死了?”奶奶转头问我。
  “七七给掐死的”清清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七,你怎么又掐死一个啊?快一边玩去,这几个兔子还不够你掐的了。”从奶奶的口中我才得知七儿不是第一次掐死小兔子了。
  “妈,妈!”正闹着,二爷家的叔叔来了,因为二爷家孩子多,从小叔叔就由奶奶爷爷养着。后来叔叔出去跟人做生意了,这两年赚了些钱,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来看奶奶。
  “千回来啦?”奶奶听到外面的叫声,立刻惦着小脚跑了出去,奶奶小时候裹过脚,后来赶上解放就又放开了,但是被包的变形的脚却再没有恢复过来。
  “妈,吃饭了吗?你看我这次给你买回来了一只烤鸭,你快尝尝”叔叔说着进了堂屋,七儿一溜烟从炕上下来跑了出去。
  “七七越来越漂亮啦!来叔叔抱抱!”叔叔也很疼爱七儿,我想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真的把七儿看成了一个没妈的“弃儿”了。
  “叔叔”我带着清清也跟了出来
  “快,竹子快回去吧!别在这里掺和了”每次叔叔或是姑姑他们回来奶奶总会赶我们走,生怕我们在这边吃饭,吃他们带回来的好吃的。即使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过来了,她的这个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别走啊!来我给你们照相,看叔叔带回相机来了”正当我厌恶的想要离开时,叔叔拦住了我们,奶奶此时张罗着做饭,并不理睬我们了。跟随着叔叔来到院子里,叔叔让我们一字排开给我们照相。
  “我不要和七七一起照”清清不满意叔叔的安排
  “乖,就照一张,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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