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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应如是

[大德开示] 禅宗宗派源流-禅宗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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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1 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3、亲证亲悟与多知多解
  宗杲出道弘法不久,曾有一警世骇俗之举,即公开烧毁圆悟克勤所著《碧岩录》,在当时禅林影响很大。宗杲对自己师长的著作采取这种极端的态度,虽在不重权威的丛林也是罕见的。其缘由,据?陵禅师在《碧岩录后序》中说:
  ……后大慧禅师,因学人入室,下语颇异,疑之,纔勘而邪锋自挫,再鞠而纳款自降,曰:我《碧岩集》中记来,实非由悟。因虑其后不明根本,专尚语言,以图口捷,由是火之,以救斯弊也。
可见宗杲毁《碧岩录》版,非否定其师的禅学观点,而是为抑制当时禅林由此书引发的种种流弊。无论是雪宝的《百则颂古》,还是克勤的《碧岩录》,都是禅宗典籍中的上乘之作,不仅见地纯正,而且文词优美,深入般若三昧,这些颂古或评唱皆从现量中来,非有修有证而不能出,孰料后来人不明就里,本末倒置,欲图快捷,径直从研习公案入手,以为通晓百则公案,作得数首偈子,也便与祖师把手同行,学人既有此病,又乏明眼禅师指正,遂相沿成习。师徒问答日益形式化,研穷公案成为禅僧生活主要内容,忘却了开发自己内在的生命之源,禅徒有形式躯壳,而失去了根本的精神内涵,宗杲的激烈行为,不过是对当时禅僧的头棒喝。
  宗杲反对“说”禅、“解”禅,是与其亲证亲悟主张相一致。他认为当时禅林的颓风,皆因学人不曾亲证亲悟,而只在语言文字上思量计较,岂不知“此事决定不在言语上,若在言语上,一大藏教、诸子百家,遍天遍地,岂是无方,更要达摩西来直指作么?”禅是了辨生死大事的生命的学问,非亲去参证一番,不能有个悟处。古德常言“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期君不得”。没有经历过大疑、大死、大迷的历练,也就不会有真实的大悟。禅林常有某某大德在祖师会下“言下大悟”,其实悟不在言,祖师之言不过是偶然的契机,并不是学人开悟的关键,听禅师说法,契与不契,不在意会,不在言词,也不在能否呈偈呈颂,而在于是否则真实悟处,清凉禅师云:“放旷任其去住,静鉴觉其源流。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证不了。”宗杲遂感慨道:
  而今人纔闻恁么说话,将为实有恁么事,便道我证我悟,……殊不知,亲证亲悟底,惟亲证亲悟底人不假言词,自然与之默默相契矣。
  但禅林许多学人,自恃聪明灵利,纔闻善知识说法,便将心意识来解会,未有悟处,心中先有一重障碍,更有参禅士大夫,平日博览群书,记持许多古人言句以资谈柄,亦是依语生解,见指亡月。所以宗杲提出,对参禅来说,利根人往往还不如愚钝人容易有个悟处,只因为聪明所被聪明误,不摸进路,转求转迷。
  宗杲奉劝天下学人“无常迅速,生死事大”,于“生从何来,死向何去”起疑情,把得话头,蓦直参去,以悟为期,不稍懈怠。总有直下顿了的那一刻,且不可从语言知解处入手,贻误一生。至于种种知见、种种语言、种种智慧,皆是末端,得本不愁末。若真正空却本心,亲证亲悟到本地风光,于现实生活中应物随缘,七颠八倒,皆可放旷自在,不为外境所滞碍。
  (九)看话禅与士大夫佛教
   大慧宗杲所著《宗门武库》载有王安石一段佚事:
  王荆公一日问张文定公,曰: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亚圣后绝无人,何也?文定公曰:岂无人?亦有过孔孟者。公曰:谁?文定曰:江西马大师、坦然禅师、汾阳无业禅师、雪峰、岩头、丹霞、云门。荆公闻举,意不甚解,乃问曰:何谓也?文定曰: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皆归释氏矣。
  王安石与张方平的问答,反映出唐宋时期一个重要史实,即一此优秀的知识分子跻身佛门,使儒家失落的道统,在佛门得到赓续,张方平的说法也许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当时的儒门也并非无人,只是思想上没有根本性突破和发展而已。但当时的释门确实大德辈出,如张方平所列举诸禅师,皆以独特的禅风、鲜明的个性扬名禅林,并且在整个社会也极著声名。王、张的问答,尤其是张方平的见解,从一个侧面,透露出士大夫阶层对禅门大德的服膺,也折射出禅宗在士大夫圈中影响之大。
  有宋一代,与禅门耆宿交往之官僚士大夫,多不胜数,如苏东坡之与佛印禅师,黄庭坚之与灵源惟清,张商英之与兜率从悦、圆悟克勤等等。而大慧宗杲与当朝官僚、士大夫的交往,无论是范围还是密切程度,都是超过前代禅师的。经常与宗杲交往的有侍郎张九成、丞相李邴、学士吕本中等,他们皆登堂入室,称为方外道友。宗杲也在和他们的激扬酬唱中,阐发了对居士佛教的看法,使看法禅的影响扩大到社会士大夫阶层。
  宗杲首先指出,在家参禅悟道是可能的,因为佛法即世间法,世间法即佛法,佛法通则世间法亦通,即可随缘自在。其《示曾机宜(叔迟)》云:
  如何是不坏世间相而谈实相?妙喜为尔说破:奉侍尊长承顺颜色,子弟之职当做者不得避忌,然后随缘放旷、任性逍遥。日用四威仪内,常自检察,更以无常迅速生死事大时时提撕;无事亦须读圣人之书,资益性识,苟能如是、世、出世间俱无过患矣。
这是就一般的佛法与世间法关系而言的。修佛法并不一定隐遁山林、与世隔绝,抛弃世俗的生活,躲避社会的责任和义务。恰恰相反,对士大夫来说,只有在恪尽本分同时去参究,纔可能获得觉悟并得到受用。对参话头来说亦是如此。“赵州狗子无佛性话,左右如人捕贼,已知窝盘,但未捉著耳。请快著精彩,不得有少间断。时时向行往坐卧处,看读书史处,修行义礼智信处,侍奉尊长处,提诲学者处,吃粥吃饭处,与之斯崖,忽然打失布袋,夫复何言?”参话头与日常生活能够协调一致,不相矛盾,根本在于佛性与万法本性相通,明佛怀只能在应物随缘中实现。这也就是百丈禅师所谓“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时节若至,其理自彰。”
  宗杲五十二岁那年,张九成登径山问道,谈及儒家“格物”之旨,宗杲曰:“公只知有格物,而不知有物格”。张不解,求问意旨,宗杲为他讲了唐代小说中的一个故事:安禄山叛乱时,有一附逆者曾为阆州太守,唐玄宗避乱到蜀地,见到此人画像,令人用刀砍画像上的头,此人在陕西果真人头落地。张听了“顿领厥旨”,并作偈曰:“子韶格物,昙晦物格,欲成一贯,两个五百”。宗杲与张九成,都是有真实悟处之辈,所以对以上问答,若非出常情之流莫如其落处。其实,格物、物格、故事、偈颂,皆是小说家言,不可作实意会。宗杲见张九成请问“格物”义,就知道他还落在知解窠臼,于是将错就错,和他虚以周旋,张多亏也具作家手眼,不为所瞒,以并无意味的偈子,道出自己的见地,并得宗杲首肯,这可以称为“主看主”的境界。
  宗杲生活的年代,正是朱熹理学流播天下的时代。格物明理,几成为士大夫的“口头禅”,宗杲并不反对士大夫照理学家的一套理论做工夫,但认为要解决生死大事,除生死命根,则必须参禅,具体地说即参狗子无佛性话头。他说:
  今学者往往以仁义礼智信为学,以“格物”、“忠恕”、“一以贯之”之类为道,只管如搏谜子相似,又如泉盲摸象,各说异端。释不云乎:“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取莹火烧弥山。”临生死祸福之际,都不得力,盖由此也。
  当然,儒家“存诚”、“主敬”的功夫也包含着于性地用功的内容,并不全是知解工夫,但从格物入手,总有向外驰求的倾向,其后“空说性论”等等流弊也与其用功趋向有直接关系。所以宗杲告诫学人应于性地著力,此性人人本具,区别只在人心是惺悟还是狂乱。只有休歇一切狂乱情识,把得话头,自会有契合处。“若识得仁义礼智之性起处,则‘格物’‘忠恕’、‘一心贯之’在其中矣。”
  宗杲还指出士大夫参禅易出现的两种偏差,其一是单纯求静,落于默照禅窠臼。士大夫多为尘劳所障,喜静压闹,只求能够迅速从参禅中得到受用,结果往往为邪师引诱“寒灰枯木”去。岂不知禅“不在静处,不在闹处,”既不离静坐,又非静坐可了。 
  其二是“今士大夫多是性急,便要会禅,于经教上及祖师语句中卜量,要说得分晓。”因为只求速效,宗师未开口时,早将心意识来领解,岂不知禅决定不在言语文字上,决不是口传心受而可得。宗杲提出:“要参妙喜禅,须是辨得一生不会始得。若要求远效,则定是相误。何以故?只为从来无法与人。”士大夫聪明知见太多,造成各种恶知恶解,妨碍般若智慧的发挥,所以士大夫参禅,不患不聪明,患太聪明,不患无知见,而患知见太多。士大夫应该对参禅悟道有坚定的信心,常将“生死两字贴在鼻尖儿上作对治”,念念在道,心心相向,久久纯熟,则能达到触目是道,立处即真的境界,到此时,纔可以说一生参学事毕。
  禅宗的兴起和流传,吸引了社会上士大夫阶层,而士大夫广泛涉足禅门,也极大地推动了禅宗思想的丰富和发展,扩大了禅宗的社会影响。在宋代,宗杲一生倡导的看话禅及士大夫禅学,成为丛林禅学与士大夫禅学相结合的典范。经过宗杲与其周转士大夫的努力,禅学渗透到社会生活各个领域,而士大夫禅学也成为禅宗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宗杲对士大夫禅学的倡导也成为后世居士佛教的思想先导,明清禅学除了增加净土思想及更具入世色彩外,基本上是沿袭宗杲看话禅传统。从这个意义上说,宗杲的禅学居为最后一个有创造性的禅学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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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云门家风 一、文偃机用

一、文偃机用

  云门宗,亦称云宗,以云门文偃为宗祖,因文偃住韶州云门山光泰禅院,举扬一家宗风,后世取其的居山名而命宗。
  文偃(864-949),俗姓张,苏州嘉兴人,幼年依本地空王寺志澄律师出家。敏质生知,慧辩天纵。及长,至常州毘陵坛受具足戒。侍奉志澄数年,偏览诸经,深究律部。虽持戒清业,而心事未了,乃辞志澄往睦州参学,经数载,尽得睦州和尚之法。又谒雪峰义存,据《云门匡真禅师录》载:他至雪峰庄,见一僧乃问:“上座今日上山去耶?”僧曰:“是”,师曰:“寄一则因缘,问堂头和尚,只是不得道是别人语。”僧曰:“得”。师曰:“上座到山中见和尚上堂,众纔集便出,据腕立地曰:‘这老汉项上铁枷,何不脱却?’”其僧一依师教。果然,雪峰一闻此僧语,便下座拦胸把住曰:“速道!速道!”僧无对。峰拓开曰:“不是汝语。”僧曰:“是某甲语。”峰曰:“侍者将绳棒来。”僧曰:“不是某甲语,是庄上一浙中上座教某甲来道。”峰曰:“大众去庄上迎取五百人善知识来。”次日文偃上雪峰,峰纔见便曰:“因甚么得到与么地!”师乃低头,从兹契合。温研积稔,密以宗印授马。可见,文偃初次出道,见地即不同凡响,深受义存之器重。后历叩洞岩、疏山、曹山、天童、归宗、灌溪等地,参究玄要,锋辩险绝,声名渐著。自云:“困风霜十七年间,涉南北数千里外。”后梁乾化元年(911),至曹溪礼六祖塔,后投于灵树如敏会下。如敏为百丈弟子大安的门徒,曾在岭南行化四十年,以“道行孤峻”著称,甚得当地僧俗敬重,南汉小朝廷曾赐号“知圣”。据《五灯会元》载,如敏在灵树二十年,不曾请首座,常云:“我首座生也,我首座牧牛也,我曾座行脚也。”一日,令击钟三门外接首座,众出迎,恰好文偃至,被请入首座寮,推为首座。这也说明文偃当时在南方已有一定影响。文偃追随如敏八年,以“识心相,见静本”相契。贞明四年(918),如敏示寂,遗言:“天人眼目,堂中首座。”文偃嗣其法席,主持灵树寺。同光元年(923),领众开云门山,构创梵宫,数载而毕,雕楹珠纲,庄严实相,赠额“光泰禅院”。自此,“抠衣者岁溢千人,拥锡者云来四表,”道风愈显,海众云集,法化四播。受南汉王礼遇,初诏入关,赐号匡真,汉隐帝乾祐二年四月十日上表辞王,垂诫徒众,端坐示寂,世寿八十六,僧腊六十六。据《云门匡真禅师广录》载,《遗诫》嘱其徒:“吾灭后,置吾于方丈中,上或赐塔额,只悬于方丈。”迨北宋乾德元年(963),雄武军节度推官阮绍庄,奏报文偃托萝要求为其开塔,遂诏往云门修齐迎请真身入于内宫供养,启塔颜貌如昔,须发犹生。“群僚士庶,四海蕃商,俱入内庭各得瞻礼。”留京师月余,仍送还山。改寺为大觉,谥“大慈云匡真弘明禅师。”有《云门匡真禅师广录》存世。
  文偃的禅法,最著名的是其“云门三句”。即如《五家宗旨纂要》卷下载:“云门示众云:‘函盖乾坤、目机铢两、不涉万缘,作么生承当?’众无语。自代云:‘一镞破三关。’后德山圆明密禅师遂离其语为三句:函盖乾坤句、截断众流句、随波逐浪句。”下面试详析之:
  所谓“函盖乾坤”,即是说绝对之真理充斥天地之间,至大无外,无所不包。这一无所不包的绝对真理,即是灵敏不昧的宇宙之心,就其随缘现为万相说,它是法相;从其为成佛的根据,即是佛性。也就是六祖慧能那里所说的一切万法从此出的真如佛心。其弟子缘密曾用颂体来解释说:“乾坤并万象,地狱及天堂,物物皆真现。头头总不伤。”世间万象,惟真显现,上至天堂,下至地狱,真如遍在,充满法界。故山河大地、天地万物均为真如之变现。于此,自然了解一切有情法性平等,一切众生皆具佛性,只要识得本心,自会自他不二,物我同心,这样纔会深切感悟到宇宙间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的禅机妙谛。这一思想在文偃的语录开示中随处可见。“有僧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山河大地。曰:向上更有事也无?师曰:有。曰:如何是向上事?师曰:释迦老子在西天,文殊菩萨居东土。”告诉参学者,佛法偏在,不分西方东土。“只如雪峰道,尽大地是汝自己。夹山道,百草头上荐取老僧,闹市里识取天子。洛浦云:一尘纔起,大地全收,一毛头现师子全身。”说明万法一如,自性平等。“师以拄杖指前面云:乾坤大地,微尘诸佛总在里许。”又说:“微尘刹土,三世诸佛,西天二十八祖,唐土六祖,尽在拄杖头上说法,神通变现,声应十方,一任纵横。”强调法身偏在,万物一体,事事无碍,处处是道。当文偃搬柴时拈起一片柴火抛下说:“一大藏教,只说这个”时,当他“见僧量米次,问:米箩里有多少达摩眼睛”时,当他“一日以手入木狮子口,叫曰:咬杀我也。相救”时,当他“以拄杖示众云:拄杖化为龙,吞却乾坤了也,山河大地甚处得来”时,当他回答僧问:“如何是清净法身,门云:花药栏”时……,文偃无不在向学人昭示一个真理:万法一如,清净法身偏及一切处;法性平等,山河大地与自身本无差别,所谓“本真本空,一色一味,凡有语句,无不包罗,不待踌躇,全该妙体。”
  既然文偃认为真法一如等无异,自他不二法性同,世界即我,我即佛,那么其禅法自然过渡于“云门三句”中的第二句“截断众流”。所谓“截断众流”,就是要破除学人的烦恼妄执,反对执著于语言名相,从而达到“函盖乾坤”的境界,文偃正是由此而悟道的。《云门匡真禅师广录》载,文偃去见睦州:
  州纔见来,便闭却站,……师曰:“已事未明,乞师指示。”州开门一见便闭却。师如是连三日叩门。至第三日,州开门,师乃拶入,州便擒住曰:“道!道!”师拟议,州便推出曰:“秦时辘轹钻。”遂掩门,损师一足。师从此悟。
  这就是“云门脚跛”的禅门公案,文偃本心来参学,初见睦州,必会问一些“西来意”之类的话头,睦州突如其来地当胸抓住,令他快道,目的就在于截断问者的思路,使其当下无所用心、无从开口,立悟世谛门中一法不立。
  文偃开示门人,若欲得自在之境,须除去法我二执。他认为,修道人在修行中最易犯三种病,即“去门三病”。其一指修行未到悟境,仍停滞於相对分别之迷妄中。其二是已达悟境,然因执著悟境,以致无法自由自在,其三自以为已至司境,而得不依於一物之自由。其实,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自心与外物是不可隔绝的。文偃开示说:“闻声悟道,见色明心。观世音菩萨将钱来买糊饼,放下手却是馒头。”文偃的“闻声悟道”是指香岩智闲由耳闻击竹之声而悟道,“见色明心”,指灵云志勤从乍见桃花而悟道的因缘,说明的是一色一味,无非妙体,即“即事而真”的思想。观世音菩萨买得糊饼,一放手却变成馒头,这是就我们以思量作用而认识的现象界的差别相,馒头是馒头,糊饼是糊饼,而对悟道者来说,全然了悟,早已断除了对立的判别见解,馒头与糊饼不一不异,无有差别,这说的是“法界一如”的道理。这一思想在文偃的开示中随处可见,僧举世尊初生时,言天上地下,惟我独尊文偃云:“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去图个天下太平。”法性平等,众生即佛,如有佛的偶像在,学人多被迷惑,迷失了自己回家的路即不知“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人人自有佛性,只因无始劫来,被无明覆盖,被尘劳牵转,故堕入对立界中去,於无限中抉取有限,於平等中妄立差别,不能见出本来的光明与清净,本来的无限与平等。“僧问:如何是佛?门云:干屎橛。”干屎橛为污秽之物,而佛为清净身,云门以不净答清净之问,乃示人当离净、不净二见、应以纯一无染之心来参究,方能悟入佛道。“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师曰:‘糊饼’”文偃的“云门饼”与从谂的“赵州茶”在禅林中是十分流行的,它的意义不过在于以一糊饼堵却你的是非分辨之嘴,无可言语,而反观心源,因为但有言说都无实议,起心即妄,动念即乖。如:“僧问云门:不起一念,还有过也无?门云:须弥山。”起念即妄,固然是过,若不起一念,还有过否?若执於此,又落於妄心分别之中,所以云门告诉他其过大於须弥山。这也是慧能六祖出语尽双,不落雨边的思想,禅宗的“无念”只是无妄念,而非断念,这里真正的意旨是指不容分别智的“无心妙用”,即不动智。既不执著於理,也不执著於事,真正禅的认识是不容许生分别心的。所以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云门说:“面南看北斗。”表明文偃截断差别妄想之禅法精髓的莫过於云门“日日是好日”的公案:云门垂语云:十五日已前不问汝,十五日已后道将一句来!自代云:日日是好日。”这里“十五日”并非一个特定的日子,实系借此截断学人差别妄想的分别智,日日好日,无须拣别,禅是直截了当的,不容槿衡,不容拟议,不容算计。古德说:即心即佛,惟证乃知,“成佛乃是以根本无分别智来亲证实相,实相乃是无相之相,亲证无相,杀那间就会智境冥合,能所双忘,虚空粉碎,大地平沉。这样的境界,绝非有分别心者能通能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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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天眼目》中解释“截断众流”句说:“堆山积岳,一尽尘埃;拟论玄妙,冰消瓦解”。“本非解会,排叠将来;不消一字,万机顿息。”意思是说,堆山积岳的宇宙万有,都不是真正的认识对象;只要一论及玄妙的真如本体,这些“排叠将来”的世音众法,就立即“万机顿息”、“冰消瓦解”。因为它们并不是真正的本体,在一定意义上说,禅是不可说的,是所谓“向上一路千圣不传”的自证自语的法门,对禅的体验和领悟亦不能像知识那样传授,“说似一物即不中”。为师者,哑巴得梦,只许自知;为弟子者,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能受之他人,诸佛法印,非众人得。商量问答,已落剩语,讲学议解,更缠葛藤。文偃说“此事无汝替代处,莫非各在当人分上。老和尚出世,只为汝证明。”所以,文偃也反对执著语言文字,认为真如佛性不可言说,只应於内心证语。拭慧洪《林间录》卷上载:“云门和尚说法如云,绝不喜人记录其语,见必骂逐,曰:”汝口不用,反记我语,他时定贩卖我去’。”后世学者渔猎文字语言,正如吹纲求满,非愚即狂,《云门匡真禅师广录》中具体记载有他的言论:
  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师曰:“东山水上行。”
  借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师曰:“糊饼。”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青天白日呓语作么?”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云:“面南看北斗。”
答非所问,莫知所云。云门说:“大用现前,不存规则。”文不对题,旨在使问者打住话头,截断葛藤,无须在此打转转。因为言不展事,语不投机,承言者丧,滞句者迷。言语不能表达事实,不会成为启悟的契机,滞于言句之意者,会失却真实,越走越迷。“若约衲僧门下,句里呈机,徒劳伫思,直饶一句下孙当得,犹是瞌睡汉。”文偃告诫门人说:
  汝若不是个手脚,纔闻人举,便承当得,早落第二机也。汝不看他德山和尚纔见僧入门,拽杖便趁,睦州和尚纔见僧入门来,便云见成公案,放汝三十棒,自余之辈,合作么生?若是一般掠虚汉,食人涎唾,记得一堆一担骨董,到处驰骋,驴唇马嘴,夸我解问十转五转活。饶你从朝问到夜,论劫恁么还曾萝见么?甚么处是与人著力处?
  此外,云门为截断葛藤、破除执著,接引学人常用一字来说破禅之要旨,简捷明快,快刀斩麻,如电光石火,而每有千钧之重,即所谓一字禅,禅林称之为“云门一字关”。如:
  如何是云门剑——祖。
  如何是玄中的——祝。
  如何是吹毛剑——骼。
  如何是正法眼——普。
  如何是啐啄机——响。
  如何是云门一路——亲。
  杀父杀母向佛前忏悔,杀佛杀祖,向甚么处忏悔——露。
  凿壁偷光时如何——恰。
  会佛法如河沙,百草头上道将一句来——俱。
  这确实是“云门天子”的金口风范,一言既出,万法顺从,不容拟议。清僧三山来颂曰:“截断众流意若何,算来一字已成多,推排解会徒劳力,肯把要津放得过。”
  既明宇宙万象,平等一如,又破妄执情识,不取对待,那学人应于何处用功呢?这就是云门三句的第三句“随波逐浪。”文偃示众说:“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拈灯笼向佛殿里,将三门来灯笼上。”这一“云门一宝”,即是变现万法的真如本心,亦即无位真人,修禅只要能随顺自然,任运自在,自识本性,别无用心,便为解脱。《五家宗旨纂要》概括为:“顺机接引,应物无心,因语识人,从苗辨地,不须拣择,方便随宜。”云门对门人说:
  且问你诸人从上来有甚事?欠少什么?向你道无事,已是相埋没也,虽然如是,也须到这田地始得。亦莫趁口快乱问,自己心里黑漫漫地。明朝后日,大有事在,你若根思迟回,且向古人建化门庭东觑西觑,看是个什么道理?你欲得会吗?都缘是你自家无量劫来妄想浓厚,一期闻人说着,便生疑心。问佛问法,问向上向下,求觅解会,转没交涉,拟心即差,况复有言有句,莫是不拟心是么?莫错会好。更有什么事?
  我向汝道,直下有什以事?早上相埋没了也。汝若实未有入头处,且独自参详,除却著衣吃饭,屙屎送尿,更有什么事?无端起得许多般妄想作什么?
  只有无心于事,无意于物,主客双泯,物我两忘,自能得大自在,得一个本然天真的本来面目。《云门广录》中多有此论述:
  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春来草自青。”
  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久雨不晴。”
  这是一种随顺自然的修行原则,同样的表达有:“东家点灯,西家暗坐”、“河里失钱河里摝”、“日出东方夜落西。”文偃告诉门人:“诸和尚子莫妄想,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到得这步田地,“大用现前,更不烦汝一毫头气力,便与祖佛无别。”悟得这一境界,自会“终日说事,未尝挂著唇齿,未尝道著一字。终日著衣吃饭,未尝触著一粒米,挂著一缕丝。”三山来颂曰:“随波逐浪过前川,绿笠青蓑把钓闲。一曲渔歌江际晚,高低棹破水中天。”
  云门文偃接引学人,主要运用“三句”、“一字禅”,云门宗接化学人的机用手段,被概括为“云门八要”,即:玄、从、真要、夺、或、过、丧、出。一玄者,凡有用处,玄妙难思,不在寻常语句内,不容测度,不可思量,故名为玄。三山来颂曰:“几度乘风泛小舟,彩云影里漫撑篙。举纲撒破虚空面,又向山头钓巨龟。”二从者,凡有指点,皆随机拈弄,或因其见解而接引之,不另标持解,故名为从。三山来颂曰:“万顷清风雨山,暖莺莺语巧喧喧。溪花野水不知数,总在春风和煦间。”三真要,真要者,就其本体,真实切要而言,不属玄微奥妙,支离蔓衍,故名真要,所谓“看尽云山雨翠深,秋霜助日萝魂清。有人问道无余事,云在青天水在瓶。”四夺,夺者,随所拈弄都是刀枪,就机夺机不容拟疑,任彼千般知解一味抢挽,故名为夺。即:“一阵白苹一叶风,满地零落玉芙蓉,巨鳞吸尽沧溟水,留得珊瑚照日红。”五或,或者,疑而未定之辞,或隐或显,或东或西,用无一定,语绝方所,此机窃之,不容捉摸者,故名为或。三山来颂曰:“习习香风过树头,去来何处觅踪由,行人无数空惆怅,几度寻思恨未休。”六过,过者,用到极头,十分孤峻,无你挨拶处,无你转身处,回避不及,忒煞无情,故名过。三山来颂曰:“狠毒心肠何太孤,提刀仗剑忍于屠。命根断处难思算,几个男儿是丈夫。”七丧,丧者,随人上下,丧失天真,不见本来,痴迷狂走,又或执著已见,丧却目前。如此之类,皆谓之丧。三山来颂云:“弱丧穷儿实可哀,家珍抛却自何来。自从别去娘生面,落落长途唤不回。”八出,出者,脱体转身,不拘一处,不守一隅,随机应用,八面四方,都有出身之路,故名出。所谓“南辰北斗只西宫,火里生莲夺目红。野色更无山隔断,月光直与水光通。”三山来颂云:“鸟道羊肠路太多,脚头脚底任蹉跎,随他曲折芒鞋滑,步步如龙畴奈何。”宋苏澥在序《云门语录》时说:“祖灯相继,数百年间,出类迈伦,超今越古,尽妙尽神,道盛行于天下者,数人而已,云门大宗师特为之最。擒纵舒卷,纵横变化。放开江海,鱼龙得游泳之方;把断乾坤,鬼神无行走之路,草木亦当稽首,土石为放光明。本分钳锤,金声玉振;峥嵘世界,瓦解冰销。”总之,文偃机用,孤危险峻,简洁明快,其接化学人,言中有响,句里藏峰,不有多语饶舌,只在片言只语之间,《五家宗旨纂要》言:“云门宗风,出语高古,迥异寻常,北斗藏身。金风露体,三句可辨。一镞辽空,超脱意言,不留情见,以无伴为宗,或一字或多语,随机拈示明之。”《慧南语录》云:“云门一曲二十五,不属宫商角徵羽,若人问我曲因由,南山起云北山雨。”
  文偃的知名门徒很多,《景德传灯录》记有六十一人,五十余人有机缘语,主要分布在岭南、湖南、江西、江苏等地。其中以白云子祥、德山缘密、香林澄远最为著名。日后文偃云门系僧人中,尤以雪窦重显和明教契嵩最为知名,对禅理和禅风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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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入世大讨论之孝顺篇
二、雪窦中兴

  文偃门下有白云子祥、德山缘密、香林澄远等,而以澄远为上首。他住益州青城山香林院,接人语句完全继承文偃的风格。澄远下有智门光祚,门风险峻,有《智门光祚禅师语要》一卷。光祚的法嗣有雪窦重显、延庆子荣、南华宝缘等二十人。到重显而云门的宗风大振,号称中与。
  重显(980-1052),俗姓李,字隐之,遂川(今四川遂宁)人。家世豪富,以儒业传世,幼受家学,而志存出世,乃以妙龄离俗入道,投益州(成都)普安院依仁诜上人出家。初习经律,兼涉世法。受戒之后,历游讲肆,究理穷玄,诘问锋驰,机辩无敌,咸知法器,佥指南游,遂离川东行,长期游学于湖北、江苏、安徽、浙江等地。以风月为友,登山涉水,间赋诗歌,以寄情怀,曾于襄阳谒石门聪,居三年无所契,后得法于智门祚禅师,依止五年,勤事磨练,长养圣胎,尽得其道。后辞智门,沿江东下,行脚偏参,历访当时宗门大善知识,到池州的景德寺做首座,为大众讲解僧肇的《般若无知论》。又隐于钱塘灵隐寺三年,乃出住苏州翠峰山。未几,明州知州曾公手书请师住持雪窦资圣寺,苏人固留不可,重显曰:“出家人止如孤鹤翘松,去若片云过顶,何彼此之有。”遂转徒明州(浙江宁波)雪窦山资圣寺,于此居住三十一年,《佛祖历代通载》谓其“迁明之雪窦,宗风大振,天下龙蟠风逸,衲子争集,号集门中兴。”雪窦于此寺大弘云门宗风,故有云门宗“中与之祖”之称。又以其久住雪窦山,后世禅林多以“雪窦禅师”称之,重显于皇祐四年(1052)入寂,世寿七十三,僧腊五十夏,谥号“明觉大师”。
  重显曾有一首偈颂,讲述了自己参禅究道的感受。偈颂云:“二十年来曾苦辛,为君几下苍龙窟。”为求佛法真髓,二十多年来不知吃了多少苦,这肺腑之声道出祖师求法究道的辛苦。据《五灯会元》卷十五载,重显初访光祚,问曰:“不起一念,云何有过?”光祚示意重显近前,刚一上前,即遭一拂子打,重显刚要开口,光祚又打,“师豁然开悟”。其实,真正的禅师,没有一个不是经受过这种电击石火的磨砺的。道不能说,只在自心自悟,开口即错,他在日后的传法生涯中,随处都贯彻了这一精神。《明觉禅师语录》卷一《住明州雪窦禅寺语》载:
  师开堂日,于法座前顾视大众曰:“若论本分相见,不必高长法座。”遂以手画一画曰:“诸人随山僧手着,无量诸佛国土,一时现前,各各仔细观瞻,其或涯际未知,不免拖泥带水。”
  首次开堂示众,就言不必升座说法,旨在说明实在无法可说,纵然说得天花乱坠,亦“于曹溪路上,一点使用不着。”所以,重显告诉学人,佛在目前,当下即是,“诸人随山僧手看,无量诸佛国土,一时现前,”否定来世成佛,否定西方净土。其实,重显的这一思想,亦是禅宗一向的风格。如惠昕本《坛经》所说:“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当年六祖禅师不正是为听法信众于当下现西方极乐净土吗?世界、佛、我三位一体,不可于我外求佛,这里没有追求目标和追求主体的分野,没有虚幻和实在的对立,自性即佛,佛心不二,关键在自我的直下承当。所以重显说:“如来正法眼藏,委在今日。放行则瓦砾生光,把住则真金失色。权柄在手,杀活临时,其有作者,相共证据。”自性一悟,道在瓦砾,桃竹说法;自性沉迷,佛在眼前,对面不识。权柄在手,既可为杀人剑,又可为活人刀,关键在于一念迷悟,这恰似青源惟信对其悟道境界的描述;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今日有个休歇处,依然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山水依然,迷悟在已,若能打破对立,统一我佛,则一切都在佛光的普照里。而自心不识,反而“抛家散走”的外求体悟,岂非“不顾自家宝藏”,真可谓“放行则瓦砾生光,把住则真金失色。”
  自识本心,自性自度,关键在于自我的体验,而这种体验只能是个体的独自承当,旁人是无法代替的,重显概括为“如人上山,各自努力”。因为佛性偏在,各人自有本觉性,所谓“明眼衲僧,应须自看”。所以自识本心的悟境,只能自心自悟,无法传递。禅师们努力唤起他人相同的体验,但他们绝不给予,绝不注入。因为说出的体验,已非体悟本身,所以,禅师只让你默默地去参。《五灯会元》记载:
  有僧出,礼拜起曰:“请师答话。”师便棒。僧曰:“岂无方便?”师曰:“罪不重科。”复有一僧出,礼拜起曰:“请师答话。”师曰:“两重公案。”曰:“请师不答话。”师亦棒。问:“古人道,北斗里面藏身,意旨如何?”师曰:“千闻不如一见。”
  禅悟不可说,请答话挨棒,请不答话亦挨棒,正与赵州禅师的曾来过去吃茶,未来过亦去吃茶的意旨相同。那么重显到底要告诉门人什么意旨呢?即“千闻不如一见”,自悟本心,自性自度,禅师说得再好亦是禅师的体验,无法替代学人自身的体悟,禅理的获得,贵在自证自悟,所谓不识本心,学法无益,所以学人只须自识本心,自见本性,即可即心即佛,妙契祖心。所谓“未来翠峰多人疑著,及乎亲到一境萧然。”禅门中对云门评价云:“大智修行始是禅,禅门宜默不宜喧。万般巧说争如实,轮却云门总不言。”禅的体验要求达到永恒、整体和无限、具体,而言说却总是阶段、部分、有限和抽象的,所以任何语言文字都不免将整体、具体之的分割和抽象化,所以最高的境界是“沉默是金”、“一默如雷”。若至非说不可处,亦以否定的方式来避免和弥补语言的不足,如问什么是西来意,告之说:麻三斤。在接化学人的方法机用上,重显也继承了云门一派“截断众流”的手法:
  问:“德山临济棒喝已彰,和尚如何为人?”师曰:“放过一著。”僧拟议,师便喝。僧曰:“未审只恁么,别有在?”师曰:“射虎不真,从劳没羽。”
  禅悟是超言绝虑的,它须直觉的感受和心灵的体验,禅不可说,拟议即错,若强以言语,也是徒劳无益。所以他说:“不有低头,思量难得。”重显提撕云门宗风,每每以一言半语蓦地斩断学人葛藤,使问者当下截住,无可用心。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祥云五色。”曰:“学人不会。”师曰:“头上漫漫”。问:“达摩未来时如何?”师曰:“猿啼古木。”曰:“来后如何?”师曰:“鹤唳青霄。”
  佛法如见,自然是道,“猿啼古木”、“鹤唳青霄”,无关乎达摩祖师来前来后,一朝风月,万古长空,本来如此,何须拟议。再如:
  问:“如何是把定乾坤眼?”师曰:“拈起鼻孔。”曰:“学人不会,”师曰:“一喜一悲。”僧拟议,师曰:“苦”。
  执著言辞,必死句下,正如“拈起鼻孔”,无法透气,必窒息而死无疑,所以学道者万不可执于名相,为文字所缚。重显临终,侍者哀乞遗偈,师曰:“平生惟患语之多矣。”千说万说,不如自见,若得自见分明,当下超凡入圣。
  禅法自然,无作无为,便是禅之精髓,便是生命之道,重显开示大众说:
  人天普集,合发明个什么事?焉可互分宾主,驰骋问答,便当宗乘去。广大门风,威德自在,辉腾今古,把定乾坤,千圣只言自知,五乘莫能建立。所以声前悟旨,犹迷顾鉴之端。言下知宗,尚昧识情之表。诸人要知真实相为么?但以上无攀仰,下绝已躬,自然常光现前,个个壁立千仞。还辨明得也无?未辨辨取,未明明取。既辨明得,能截生死流,同据佛祖位,妙圆超悟,正在此时。
  纸上得来总觉浅,须知此事应躬亲。但这里不仅排除言语间的悟道,亦不要行事中的着意作为,只求自然然,“上不攀仰,下绝已躬”,自可风吹草动,大路朝天。重显在回答“如何则入不二法门”时说:“维摩大士去何从,千古令人望莫穷。不二法门休更问,夜来明日上孤峰。”
  在禅宗史上,使重显彪炳史册的是他受汾阳善昭的影响所作的《颂古百则》,举古代的公案一百则,歌颂出玄旨,也就是有名的《雪窦颂古》一卷。所谓“颂古”,是以韵文对公案进行赞誉性解释的语录体载,它不仅是研究公案的方法,而且是教禅学禅、表达明心见性的手段。颂古首创于汾阳善昭的禅师,是对宋代禅学发展的一大推进,在北宋以后的禅史上,颂古比代别和拈古具有更大的影响。重显受汾阳之影响。作《颂古百则》,更把宋初的颂古之风推向高潮,风靡整个禅林,几至于凡舞文弄墨之禅师均有的颂古之作,而参禅悟道者亦多去钻研颂古,导致所有的禅林高手于颂古均有评说。这样,颂古之作如汗牛充栋,构成了禅宗典籍的重要组成部分。
  至南宋中期,许多禅师开始整理颂古,把它们从众多的单行语录本中抽取出来,加上零散的颂古之作,分门别类,另行累集成册。如池州(今安徽贵池)报恩光教禅寺僧人法应,花了三十年时间收集颂古,于淳熙(1175)编成《禅宗颂古联珠集》,采集公案三百二十五则,颂古二千一百首,作者一百二十二位禅师,元初钱塘沙门普会,接续法应的工作,从元代元贞乙未年(1295)开始,用了二十三年,编成《联珠通集》,在法应《禅宗颂古联珠集》所收颂古及作者的基础上,又增加公案四百九十三则,颂古三千零五十首,作者四百二十六人,从此颂古似星、著者如云的典籍资料中不难看出,自重显之后,颂古之风席卷禅林之规模。善昭颂古创立对于日后禅风影响很大,重显的《颂古百则》将此形式推至一个新的水平,其后,圆悟克勤又以重显《颂古百则》所选公案为框架而编成“宗门第一书”——《碧岩集》,开创了解释公案和颂古的完备形式,标志着宋代文字禅发展到了顶峰,完成了中国禅风的一大转变。
  善昭之后,颂古也经历了一个演变过程。影响最大的作者有四个:即云门宗的雪窦重显和曹洞宗的投子义青、丹霞子淳以及宏智正觉。其中以重显的《颂古百则》尤具创新意义。可以说善昭制作了颂古的雏形,重显则使之成熟,他们代表了宋代颂古的两种基本类型。在重显的《颂古百则》中,除《楞严经》二则,《维摩经》一则、《金刚经》一则外,其余九十六则中,较多地选择了云门宗僧人的公案,其中有云门文偃的公案十三个,涉及云门公案三个,为云门中僧不无关系,本来颂古就是将古来祖师公案拈出来以优美之韵文给予评唱解释的,圆悟克勤曾指出:“大凡颂古,只是绕路说禅,拈古大纲,据款结案而已。“这是对颂古的一个经典定义。克勤在这里讲明了对颂古要“绕路说”,切忌与重显风格相异,善昭的颂文用语较为平和直朴,并不完全符合“颂古”之要求。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重显颂古,却追求华丽奇异,文字含蓄。常蕴言外之旨。所以,在禅林中,善昭颂古反倒不怎么流行,而重显之颂古却铺天盖地,备受推崇,我们试举一例来看:善昭和重显都曾作过《俱胝一指》公案的颂文,这则公案很简单,说的是唐代俱胝和尚,每遇有人向他请教禅旨,他都不多言说,只竖一指表示回答,以此启悟能禅者,此即著名的“一指禅”。善昭的颂文是:“天龙一指悟俱胝,当下无私物匪齐。万互千差宁别说,直教今古勿针锥。”善昭首先交待了此公案的来历,俱胝即是从天龙和尚竖指示之而悟大道,尽管森罗万象,各各有别,但万物一体,法性平等,勿须思辨拟议,一指定乾坤,千古更不疑,读来平铺直叙,直露本意。而重显的颂则不同:“对物深爱老俱胝,宇宙空来更有谁?曾下沧溟下浮木,夜涛相共接盲龟。”重显的意思是说:本来万法一如,物我不二,但众生愚昧,对境起念,妄执分别,如猿猴捉月,病眼看花,自生颠倒,如今苍茫一脉,孤峰山头,有谁来殷勤开示,慈悲度人?追忆俱胝和尚以一指示人,如同在夜幕茏罩下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投下浮木,来拯救深沦于茫茫业海中的众生,那是怎样的一份救世情怀、似海悲心。颂文中饱含钦佩仰慕之意。颂文中后两句引用《法华经》中关于“如一眼之龟值浮木孔,无没溺之患”的寓言。仅此一例即可看出重显的颂文迥然有别于善昭颂文的特色,其一就是大量用典,时人指出:“雪窦《颂古百则》,丛林学道诠要也,其间取譬经论或儒家文史,以发明此事。”重显好骨典故,使其颂文更为含蓄耐读。其二,文辞典雅,又善于融入情感,使其颂古之作更显富赡华丽,情趣盎然,这与善昭颂文之“殊不以攒华叠锦为贵”更不相同,重显素以“工翰墨”见称,他在未悟道时追慕诗僧禅月贯休,有诗云:“红芍药边方舞蝶,碧梧桐里正啼莺,离亭不折依依柳,况有青山送又迎。”造句清新,意境深远,确是诗中上品,他得法于云门宗的智门光祚禅师之后,意境更高,造句更奇,如他在就任雪窦寺住持时上堂云:“春山叠乱青,春水漾虚碧,寥寥天地间,独立望何极。”还有“秋风生群林,野水资寒色”等,皆是传诵一时的名句。他一生中所作诗词歌赋,上堂小参,举古勘辩,均独具匠心,留意词藻,门人集其著作有《洞庭语录》、《雪窦开堂录》、《瀑泉集》、《祖英集》、《颂古集》、《拈古集》、《雪窦后录》七种,均辞句古雅,文采斐然。圆悟克勤说:“雪窦会四六文章,七通八达,凡是淆讹奇特公案,偏爱去颂。”元代名僧万松么秀则评论说:“吾宗有雪窦、天童,犹孔门之有游夏;二师之颂古,犹诗坛之李杜。”这个评价确实反映了后人对他文才的一种肯定和赞誉。由此,后世禅人纷纷倣,推动禅宗走上舞言语弄墨、着意于文字华丽一途。心闻昙贲说:“天禧间,雪窦以辩博之才,美意变弄,求新琢巧,继汾阳为《颂古》,笼络当世学者,宗风由此一变矣。”可见雪窦对当时禅风影响之大。
  雪窦重显之后,颂古之风愈盛,后解释公案内涵而一滑至于专求辞句华丽,渐渐文辞越作越华丽,而公案内容却越作越少,后来颂古之作反而无法让人理解,连历来受到推崇的重显颂古亦因典故叠出,辞意新异渐渐为日后文化素养不高者难以接受。普照禅师曾指出:“雪窦禅师,具超宗越格正眼,提掇正令,不露风规。秉烹佛锻祖钳锤,颂出衲僧向上巴鼻。银山银壁,孰敢钻研;蛟蛟铁牛,难为下口。不逢大匠,焉悉玄微。”重显颂古,一至如此,禅门需要对颂古进行再革新,对机说教,应病施药,这样,北宋末年,新的颂古总集,圆悟克勤的《碧岩集》应运而生,标志着禅学又一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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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入世大讨论之持戒篇
三、义怀宗乘
  云门一宗, 至雪窦而宗风大振,号称中兴。其法嗣有八十四人,而以天衣义怀为上首。义怀承继雪窦家风。曾以“骊龙颔下夺明珠,一言勘破维摩诘。”的偈语为重显称善印可,并为后世禅林广泛传唱。其一生凡五迁法席,所到皆兴其荒废,大振云门法道,在云门禅发展史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义怀(993-1064),俗姓陈,永嘉乐清(今属浙江)人,自幼即天资聪慧,秉具善根。家族世代以渔为业,儿时常随父出海,父得鱼令其串之,心怀不忍,乃私投江中,父怒笞之,而其不以介意,恬然如故。及长,入京师景德寺为童行,天圣(1023-1031)年中,试经得度。于众中清癯缓步,如鹤立鸡群,有一诵《法华经》的神异高僧,于市井中遇义怀,拊其背说:“云门临济去。”义怀不喻其意,请教耆宿,告曰:“汝其当宏禅宗乎?行矣,勿滞于此。”从此立志偏参,初谒荆州金銮善禅师,又参叶县归省禅师,皆不契,遂东游至姑苏,上翠峰参雪窦重显,即明觉禅师。据《五灯会元》卷十六载,义怀初见重显:
  觉问:“汝名什么?”曰:“义怀。”觉曰:“何不名怀义?”曰:“当时致得,”觉曰:“谁为汝立名?”曰:“受戒来十年矣。”觉曰:“汝行脚费却多少草鞋?”曰:“和尚草瞒人好!”觉曰:“我也没量罪过,汝也没量罪过,你作什么生?”师无语。觉打曰:“脱空漫语汉,出去!”:入室次,觉曰:“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凭么总不得。”师拟议,觉又打出。
  可见,义怀初参重显,即受到重显机锋棒喝的考验,可怜义怀未悟本心,无语作答。如此这般四次,仍未能悟,被派为负责供水的水头,一日,因汲水担折,忽然开悟。呈偈云:“一二三四五六七,万仞峰头独足立。骊龙颔下夺明珠,一言勘破维摩诘。”重显闻后拊案称善印可,遂嗣其法,为云门宗传人。
  不久,义怀即辞去,出住无为军(在今安徽无为县)铁佛寺,大倡法要,义怀去后,雪窦久未闻义怀消息,一日,有僧自淮上来,对重显说,义怀已于铁佛寺出世,化行道场,嗣法者众,重显令其述义怀提唱之语,曰:“譬如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重显以此语如同已出,十分赞赏,并专门遣使慰抚义怀。义怀后由铁佛寺迁至越州(今浙江绍兴)天衣山,再后五迁法席,所到皆为荒凉之地,义怀至必建立楼观,化行海内,振兴云门法道。晚年以疾,居池州(安徽池州府)杉山庵,于宋治平元年(1064)卒,寿七十二,世称天衣义怀,谥号“振宗禅师”。有《天衣义怀禅师语要》一卷存在。
  义怀有禅法,在基本思想脉络上继承了乃师重显的遗风,主张禅道自然,贵在悟心。据《五灯会元》卷十六载:
  僧问:“如何是佛?”师曰:“布发掩泥,横身卧地。”曰:“意旨如何?”师曰:“任是波旬也皱眉。”曰:“恁么则谢师指示?”师曰:“西方此土。”问:“学人上来,请现说法。”师曰:“林间鸟噪,水底鱼行。”
  这里的意旨最为明白不守,佛法是原初的生命本色,它所显现与表露的就是再平凡不过的自然之道,“林间鸟噪,水底鱼行”。自然即是佛法,佛法即是自然,修禅者应于本色上作功夫,不可于身心之外另求佛法意旨,所以当僧问:“如何是顶门上眼?”义怀告诉他:“衲僧横说竖说,未知有顶门上眼。”而只知“衣穿瘦骨露,屋破看星眼。”义怀反对于外著境,向外用力,提倡任心自在,随顺自然,他告诫学人:“要会灵山亲授记,画见日,夜见星。”意思是说,佛祖在灵山会上告诉你的不过也是画见日头夜观星的道理,各于自性本分事上用力。他举例开示学人说:“芭蕉闻雷开,葵花随日转。诸仁者,芭蕉闻雷开,还有耳么?葵花随日转,还有眼么?若也会得,西天即是此土。”芭蕉无耳能闻雷而开,葵花无眼能随日旋转,并非其有意作为,而是天性使然。自自然然,率性而行,这就是佛理,这就是禅法。
  义怀将此禅法自然作为其思想基础,极力反对妄起分别之心,徒使背离之功,在其语录中有一段较著名的话集中反映了他的这一思想:
  上堂:“夫为宗师,须是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过贱即贵,遇贵即贱。驱耕夫之牛,令他苗稼丰登。夺饥人之食,令他永绝饥渴。遇贱即贵,握土成金。遇贵即贱,变金成土。老僧亦不驱耕夫之牛,亦不夺饥人之食。何谓耕夫之牛,我复何用?饥人之食,我复何餐?我也不握土成金,也不变金作土。何也?金是金,土时土,玉是玉,石是石,僧是僧,俗是俗。古今天地,古今日月,古今山河,古今人伦,虽然如此,打破大散关,几个迷逢达摩?”上堂:“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若能如是,方解向异类中行。不用续凫截鹤,夷岳盈壑。”
  义怀一反往常许多禅师所用激将之法,“驱耕夫牛,夺饥人食。”将学人逼至无可用心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令他们疑情奋起,绝路逢生。义怀在这里既不点石成金,亦不变金成土。他告诉学人,千古一月,万年山河,金是金,土是土,不可截鹤续凫,头上安头,嘴上安嘴,所以他说:“虚明自照,不劳心力。”
  禅门主张,迷悟只在一心,顿悟只是一念,所谓前念迷即众生,后念悟即佛。古德云:“一念之喜,景星庆云;一念之怒,震雷暴雨;一念之慈,和风甘露;一念之严,烈日秋霜。”所以后世禅门弟子多于此一念上着力用功。义怀完全禀承了这一禅法,他说:“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且道妙喜世界,不动如来,说什么法?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这样,学人于自心自念上下功夫,便可自悟本心,自怀自度,他说:“行路难,行路难,万仞峰头君自看。”这番前程之路,别人是无法代你行走的。只有自性自度,自觉本心,方可佛即众生,众生即佛,西方与此土相同。义怀云:
  大道无偏,复谁迷悟?诸二者,迷则迷于悟,悟则悟于迷。迷时力士失额上之珠,悟则贫子获衣中之宝。谁人不有,故圣人云:如我现身实相,观佛亦然,前际不来,后来不去,今则无住,无住之本,流出万端。森罗眩目,全彰古佛家风,音声聒耳,尽是普贤境界。虽然如是,笑杀衲僧。
  佛性本自具有,不假外求,只于一念开悟,不可于外妄求。所以义怀对于禅宗一贯主张的鄙弃于言语名相中求解,于概念玄论中妄生分别情识的作法深表赞同。如有僧问:“天不能盖,地不能载,未审是什么人?”师曰:“掘地深埋。”曰:“此人还受安排也无?”师曰:“土上更加泥。”所谓“天不能盖,地不能载”的人是无法言说的,所以只好“掘地深埋”、“土上更加泥”。此说与问“不与万法为侣者为谁?”答曰:“侍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再与你说”的公案同出一辙,反映的是禅不可言说,也不须于名相概念上妄生分别,更造戏论的宗旨。可以说,义怀在禅学基本思想上,仍是承袭了其师雪窦云门一系的禅法,所以,慧洪评价说:“予观雪窦天衣父子提倡之悟,其指示心法广大分晓如雪廓天布。而后之学者失其旨的,争以识情数量义学品目缁秽之。
  义怀作为一代宗师,其禅法尽管未脱云门一系之窠臼,但亦并非一味承袭,而在继承融会的基础上别有创意,提倡净禅兼修,将云门禅法向前大大地推进了一步。
  据《禅林僧宝传》卷十一载,义怀晚年以疾居池州杉山庵,示寂之夕,其徒智才问卵塔已事,如何是毕竟事,义怀竖拳示之,推枕而逝。后世学者认为其曾化人念佛,有劝修净土之说。明代道衍在《诸上善人咏》中即颂义怀禅师为:“五迁名刹萃英贤,净土兼修不碍禅。竖起拳头推枕化,宝花池上绽青莲。”宋宗晓《乐邦文类》卷四《惟心净土文》、明大佑《净土指归集》卷上均记载:
  天衣怀禅师一生回向净土,问学者曰:“若言舍秽取净,厌此欣彼,则取舍之情,乃是众生妄想。若言无净土,则达佛语。夫修净土者,当如何修?”复自答曰:“生则决定生,去则实不去。若明此旨,则惟心净土,昭然无疑。”
《惟心净土文》更直截明确地指出:“先自天衣怀禅师以下,专用净土法,递相传授,皆遂往生,各有明验,具载《宝珠集》。”可见在这些典籍中,义怀已被推为净禅兼之始作俑者。
  其实,从整个中国传教文化的大流程来看,净禅兼修的渊源,可追溯至东晋慧远以前,如后汉末的安世高及娄迦识都以不坐不卧之长行而念佛;道安法师亦是初修安般禅,后又持弥勒名,誓生兜率;慧远法师结社念佛,其念佛即是禅之念佛,可见,当时的许多法师都是注重禅定而念佛,即将念佛看作是修习禅定的法门,所以禅净兼修于慧远前已萌其端。后至达摩、慧能提倡“自心即佛”、心净则佛土净,可说是“惟心净土说”的确立,致使禅净隔绝,如《坛经》云:“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不悟顿教大乘,念佛住生路远,如何得达?”当然这里不排除禅门旁系如法持、智诜、宣什等修持念佛禅。至宋时,中国佛教内部提倡诸宗融合,于外则倡导三教合一,成为一时之潮流,法眼宗永明延寿著《万善同归集》呼吁“净禅一致”,其说风磨天下。义怀作为一方宗主,敏锐地把握时代之脉博,大倡禅净兼修,其门下弟子慧林宗本、杨杰等皆追随师说,主张禅净兼修。后来再传弟子即宗本之嗣法云善本、守讷等所倡禅净兼修,其渊源亦出亦怀之倡导。云门师徒,前呼后应,法旨相承,遂使调和融合思潮成为云门一系一时之主流,这一思想影响甚远。此后,继起禅净双修者甚多,长芦宗赜、真歇清了、中峰明本、天如惟则、北礀居简、楚石梵琦皆为一时倡导禅净兼修的领袖。特别至明末有云楼祩宏、紫柏真可、憨山德清、蕅益智旭等四大高僧的合力提倡,使净禅兼修之风几乎席卷整个禅门丛林。此风一直延续至今。可见,义怀禅师对后世影响之深远。
  义怀一生七坐法席,大兴云门宗风,其门下弟子偏及江南江北、其中尤以慧林宗本、法云法秀、长芦应夫、天钵重元等为上首,使云门一脉,源远流长。
 楼主| 发表于 2010-9-11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宗本禅理
  唐末五代以来,藩镇割据,战乱不止,学术凋零。佛教在此动乱之际亦遭受深重打击,各宗派的鼎盛与兴旺随频仍的战火而灰飞烟灭。惟禅宗一派尚有气息延喘,及至五代末,亦举步惟艰,经营惨淡。至宋时,为了寻求出路,获得生存,佛教内部兴起一股调和融合的思潮,于外谋求“儒佛一致”、“三教合一”,对内则强调各宗之间的圆融统一,这种融通的思潮最终演变成为宋代佛教的主流。云门一系由文偃创立,经澄远、光祚、重显而至义怀。义怀顺应时代潮流,传法开示多有融合意旨,并极力倡导禅净兼修,门下弟子众多,其中尤以慧林宗本最为杰出。慧林宗本聪明颖悟,历驻名刹,曾应神宗之诏,为相国寺慧林禅刹第一祖,道场演法,大扬禅风,海会云集,弟子甚众。宗本继承义怀本怀,倡导禅教一致、净禅合修,所举华严禅,开演华严奥秘,臻于圆融玄妙,为禅门注入新鲜活力,独开一代新风,堪力云门门下之臣匠。
  宗本(1020-1099)常州无锡(今江苏无锡)人,俗姓管,字无吉,体貌丰硕,言无枝叶,所事淳厚。十九岁时,入苏州承天永安寺道升禅师门下。据《禅林僧宝传》卷十四载,当时,道升“价重丛林,师之者如云,本弊衣垢面,操井臼。典炊焚,以供给之,夜则入室参,道升曰:‘头陀荷众良苦,亦疲劳乎?’对曰:‘若舍一法,不名满足菩提,实欲此生身证,其敢言劳?’升阴奇之。”可见,宗本初次入道,便抱有心志求苦,为法忘身的志向和愿心。这样巾侍十载,方剃发受具足戒。后又服勤三年,乃拜辞道升游方偏差。
  宗本初谒池州(今安徽贵池)景德寺,师事天衣义怀。据《五灯会元》卷十六载,义怀问曰:
  天亲从弥勒内宫而下,无著问云:“人间四百年,彼天为一昼夜,弥勒于一时中,成就五百亿天子,证无生法忍,未审说什么法?”天亲曰:“只说这个法。”如何是这个法?
所谓“无生法忍”,又称“无生忍”,是指能体悟因缘生法的无生之本性,而安住于此种本性中,或者说是能观诸法无生无灭之理,并领悟之,安住且不动心,证无生法忍,就是证果之身,即与佛、真如、涅槃同义。此一境界无法言说,因为这就是“第一义”。所以天亲只能说:“只说这个法。”当义怀再问“如何是这个法”时,只是要告诉宗本,佛法真谛,只可自性自悟,开口不得,亦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宗本于此言下开悟,后一日义怀又勘验他曰:“即心即佛时节如何?”宗本回答说:“杀人放火有什么难?”这里表露了宗本对佛法真谛的体验,将“即心即佛”与“杀人放火”相比拟,说明宗本已放弃世间的凡识妄辨,佛法一如,不起分别之心。“即心即佛”便是“非心非佛”,烦恼即菩提,于世间森罗万象、美善醜恶,均可以平常心待之。“平常心是道”,这便是佛法不二之法门。宗本由此而名播宁宇,深得义怀之器重,传说,宗本“尝为侍者,而好寝,鼻息齁齁,闻者厌之,言于怀。怀笑曰:‘此子吾家精进幢也。汝辈他日当依赖之,无多谈。
’众闻大惊。”从这一小事上,亦可看出义怀对宗本的偏爱之情。后来,义怀迁居越州天衣山、常州荐福寺,宗本皆追随身边,不离左右。
宋英宗治平初年,义怀退居吴江圣院。一日漕使李复圭来拜访义怀,夜话曰:“苏州瑞光寺法席虚,愿得有道衲子主之。”义怀即指宗本说:“无逾此道人者耳!”宗本遂至瑞光寺。既至,寺僧恭迎,集众鸣鼓,鼓坠地,滚动山响,寺众大惊,有一僧言曰:“此是和尚法雷震地之祥兆。”宗本于此开法,法席日盛,徒众达五百余人,影响甚大,遐迩闻名。其时,杭州太守陈襄闻师英名,请师前往住持承天、兴教二寺。苏州信众拥道挽留,陈襄又以净慈寺恳请,并对苏州信众说:“借师三年,为此邦植福,不敢外占。”道俗始从,宗本遂迁至杭州净慈寺开法。后来,苏州信众又以万寿、龙华二刹来请宗本,迎者上千人,众曰:“始借吾师约三年,今九载,义当见还。”并欲夺以归。杭州太守只得派兵卒护持,苏人不敢夺,此事遂罢。神宗元丰五年(1082),宗本将净慈道场付于门人善本,自居瑞峰庵,苏人闻之又欲夺之。此时恰好待制曾孝序来苏州,曾孝序曾经问道于宗本,得其心要,遂具舟往瑞峰庵拜谒宗本。既辞去,宗本登舟送之,言语谈笑间不觉已载至苏州,于是苏州信众欢喜跳跃,得以遂愿,乃请宗本居穹窿山福臻院。
  从以上宗本戏剧性的住持经历中,可以看出当时宗本在江南一带的影响之大,法缘之深,苏杭百姓对他的敬重和信奉。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宗本的禅者风范,随缘而往,不恋不贪,特别是送客至舟,不经意间被载而去的趣事,犹如昔时庐山东林慧远大师的“虎溪三笑”的典故一般,禅味十足。
  宗本住穹窿山福臻院不久,汴京相国寺六十四院辟为八寺,二禅六律。以东西序建慧林、智海两大禅寺。元丰六年(1083)本受神宗之诏住持慧林禅院,为第一祖,既至京师,神宗遣使问劳,阅三日,传旨就寺之山门为士民演法,万众拜瞻,法会殊胜。开法次日,神宗召至延和殿问道,登殿赐坐,宗本就座般足跏趺,待卫惊慌相顾,而宗本却神情自若,又赐茶,宗本举盏长吸,又荡撼之。神宗问:“受业何寺?”对曰:“承天永安。”神宗曰:“禅宗方兴,宜善开道。”对曰:“陛下知有此道,如日照临,臣岂敢自怠。”即辞退,神宗目送之,请左右曰:“真福慧僧也。”上元日,圣驾幸相国寺,止禅众铁出迎。足见神宗对宗本之礼遇敬重。宗本奉旨宣扬佛法,影响远及四方。元丰八年(1085)神宗驾崩,哲宗即位,诏宗本入福宁殿说法,并赐“圆照禅师”,宗本以颂谢云:“乾坤之力莫能穷,政化无私孰有功。释子蒙恩何以报,白檀炉上祝尧风
 元祐元年(1086)三月,宗本以老乞归林泉,哲宗许之,便敕任意云游,所至州郡不得抑逼住持。可见当时宗本名望之重。临行击鼓辞众,说偈云:”本是无家客,那堪任意游?顺风加橹棹,船子下杨州。”既出都城,王公贵人送者车骑相属。宗本对他们说:“岁月不可把玩,老病不与人期,惟勤修勿怠,是真相为。”闻者无不感激涕零,其慈愍善导,感人如是。晚年居灵岩,闭门颓然,而四方从者相望于道。元符二年(1099)将入灭,沐浴而卧,门人环拥请云:“和尚道遍天下,今日不可无偈,幸强起安坐。”宗本熟视云:“痴子,我寻常尚懒作偈,今日特地图个什么?寻常要卧便卧,不可今日特地坐也。”过笔大书五字云:“后事付守荣。”掷笔而化,世寿八十。崇宁二年(1103)五月,宋徽宗敕谥“法空禅师”,塔赐“瑞光之塔”,宗本作为云门一代巨匠,一生举扬宗风,文偃家风、雪窦法道至其大盛,嗣法传道者百有余人,主要弟子有善本大通、金山善宁、守一法真、修颙真悟,功良佛慈、延泳正觉等。著有《归元直指集》二卷、《慧辨录》一卷。
  宗本禅法思想,直接继承了云门文偃及天衣义怀的宗风。禅宗史表明,迨达摩初祖东来,独标见性成佛的微妙法门,谓无上妙道,在于离言亲证,非语言文字所能及,于是便有一代藏教之外的单传心印的说法,以佛祖拈花、迦叶微笑来表明宗门不滞文字语言,直接洞见心地,了悟祖心。在《慧林宗本禅师别录》中,随处都可见宗本禅师对此宗风的举扬和展示。如载:
  上堂云:“洪音一剖,震动乾坤;法令施行,万机顿削;圣凡路绝,佛祖情忘。当此之时,东西不辨,南北不分,纵教千古万古黑漫漫,填沟塞壑无人会。”
  上得堂来,首先就是一通“杀威棒”,东西不辨,南北不分,令学人无所用心,言路断绝,诸见难存。其悲心切愿在于将学人逼至心行处灭,万机顿消时,也就是置于死地,处会绝处逢生,返观新源,一时本地风光原露,所以当学人向他请教:
 问:“如何是佛祖西来意?”曰:“韩信临朝。”云:“中下之流如何领会?”曰:“伏尸万里。”云:早知今日事,悔不忌当初。”曰:“三皇冢上草离离。”
 禅林中,“祖师西来意”可以说是最为常见的机锋之语,同时也是自古以来“千圣难傅”的意旨,故宗本只能告诉学人:“韩信临朝。”这里透露着两方面的意思:其一,韩信是臣子,臣子如君临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隐喻了“西来意”是不可能用言语表达的。其二,韩信若如君临朝,这是犯上谋反,必死无疑,如史载,韩信谋反为吕后所诛,。师家兴学人硬要於“西来意”下断语,亦绝无活路,必死句下,所以学学人再问中下根器如何领会时,宗本直言相告:“伏尸万里”。无上菩提之智,确非以世智辨聪能够领会,而应发上上机,开正法眼。若不於自心领语,即使敲骨取髓,刺血穷经,亦不能悟得,而像六祖慧能这样的大机利器,若不能自性自语,一味於言语问求解,只能“伏尸万里。”当学人产生畏难退转心,言悔不当初之语时,宗本告诉他:“三皇冢上草难难”,旨在说明一朝风月,万古长空,佛法一如,何须选择。
 禅悟不可言说,自运摩以来,即以著语言,不立文字,埋指本心,见性成佛为宗旨。禅法妙旨,一涉唇吻,便成死句,宗本在开示演法过程中,随处贯彻了这一原则,他上堂对众云:
  还更有问话底么?然问亦无穷,答亦无尽。何谓?宗乘浩渺,非妙智而莫测其涯,相道渊微,非上根而罕穷其处,诚谓昭昭法界,自他而境智全收,历历真源,彼此而圣凡俱寂,物我冥契,彼此会通,道本如然,目前可视。森罗万象,全彰古佛家风;大地乾坤,尽显毗庐顶相,六街钟鼓,观音入理之门,月殿琼楼,对扬斯事,若也于斯明得,念念释迦出世,步步弥勒下生,师乃顾示左右云,还会么?岂劳妙辨而敷物,何待神通而显示。
  神法宗乘,非思量可得,非言语可说,因为“举目则千山万水,思量则天地悬殊。”宗本向学人解释说:“若据祖宗门下,本分相见,不在高升法座,展露言锋。何也?所以道,言锋若差,乡关万里,”往古先圣,所传一言半句,只是权巧方便之门,旨在引导学人离言绝象,顿悟已心,学人万不可执言忘旨,执指忘月,忘却原初本心,所以宗人告诫学人说:“道由心悟,不在语言,”对于涅槃妙心,无上佛智,只可心悟,不可言传。宗本对此宗旨总结说:“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见即便见,不在思量,不历文字,不涉阶梯,若以世智辩聪解会,无有是处。”
  禅宗以为,佛由自心作,莫向身外求,自心即佛,即心即佛,所谓“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世人本身佛性,但须自识本心,便可顿悟菩提,见性见佛。宗本以此开示学人说:“若据祖宗门下,本分相见,不在高升法座,展露言锋。”为什么呢?宗本告诉学人,这是因为“诸人各各有照天照地的威光,人人有把定乾坤、绵绵不漏的烁迦罗眼,笼今罩古,水泄不通,截生死流,踞祖佛位,妙圆超达。”佛法偏在,佛性偏在,人人拥有法眼,个个禀具慧心,这一本具自在天真佛卓然独立,烁古耀今,铺天盖地,可谓“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佛法的真谛,就在于让学人确认自性即佛,心外无佛,只要能明心见性,敢于直下承当,佛即众生,众生即佛,禅宗张扬自我,崇尚自性,就在使学人确立自信,崇拜自我,打破一切外在权威,敢于作祖成佛,宗本人堂开示说:
  “头圆像天,足方似地,古貌棱层,丈夫意气,趯倒须弥,踏翻海水,帝释与龙王,无著身处。”乃拈拄杖曰:“却来拄杖上回避。咄!任汝神通变化,究竟须归这里。”
  这里将自性本心所具有的“吞取宇宙”、“能含万法”的气度态势表露无边。宗本于此倾曰:“即心是佛祖师言,古圣从来不异传。一句了然超百亿,十方诸佛亦同缘。”
  学禅之人,只有自识本心,自见本性,“自肯承当”,自然会“咸均事理,顿见如来,拔生死之深根,得现前之三昧……便乃心心求寂,法法灵通,不劳求其半偈,用舍全躯。”世人佛性本具,为何不能顿见菩提?宗本说:“盖为生死为因;苦乐作本,不悟真常,宁通妙旨,浮世扰扰,竟日昏昏,业识相缠,未能顿觉。”所以世人“但能一心回光,便是出尘之事。”
  既然佛心不二,自心即佛,那学人应于何处用功呢?宗本说:“但知行好事,不用问前程。”修禅只要能随顺自然,任运自在,自识本性,别无用心,便为解脱。宗本开示学人说:“姑苏台畔,不话春秋;衲僧面前,岂论玄妙,只可著衣吃饭,玩水看山;夜见星画见日,两手扶犁水过膝。灵山授记只如斯,历劫何曾异今日。”宗本强调任心自在,随顺自然,于日常生活中体性大道,著衣吃饭,游山玩水,自然也是悟道之门,佛祖于灵山法会上传达给人的亦不过是“夜见星画见日”的自然之理。所以当学人请教他“上是天,下是地,未审中间是甚么物?”他回答说:“山河大地,”佛法自然,不可于心上另生葛藤枝节。僧问:“万里来朝即不问,扬帆回棹意如何?”师云:“洗脚上船。”禅法根本就在于随顺自然,贵在悟心,禅法精髓就是无作无为,别无用心,这是一种随顺自然的修行原则,亦是历代祖师传法心印的生命之道。宗本曾作颂表露了自己的这一修行总纲:“随缘任运不须忙,万事无心是妙方,闲坐寂寥人莫测,自然脑后放神光。”
  从上述宗本禅法思想中,可强烈感受到云门宗风在其思想王国里的浩荡气势,宗本禅法大致不出“云门三句”之纲,但宗本作为一代名师,自有其独特过人之处,他有禅学史上最为引人注目的,乃是他倡举华严玄旨,演达圆融奥妙,于圭峰宗密之后,再举“华严禅”之大旗。
  华严禅的首倡者,是唐代宗密禅师。裴休在《大方广圆觉经疏序》中曾介绍密说:“禅师既佩南宗密印,受《圆觉》悬记;于是阅大藏经律,通《惟识》、《起信》等论;然后顿辔于华严法界,冥坐于圆觉妙场;究一雨之所沾,穷五教之殊致。”宗密起初传承荷泽宗的禅法,精研《圆觉经》,后来又从澄观法师学《华严》,后而融会教禅,倡教禅一致论。在《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一中,他说:“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佛心口必不相违。”宗密于教最尊华严,于禅最重荷泽,他认为禅教合一的最高境界,应是华严与禅的圆融。“华严禅”的成立可以取代其他一切教家和禅门。宗密的“华严禅”是佛教中国化过程中一个重要环节,这一禅教合一的思想,代表了以后佛教发展的大趋势,入宋以后,这一思想被大力推广,成为当时佛教发展的一股潮流,宗本即是当时应用华严教法的代表之一。
  宗本继承发挥宗密思想,力倡禅教一致。他说:“先圣巧开方便,遂展多门,依无住本而建立。本既无住,能应多缘。譬如洪钟在虡,随扣击以呈音;浩月流辉,列千江而普应,此皆无缘之慈,随有机而感应,不二之旨,逐根性以互分。教虽多途,理归一拨。”佛法如如,教禅不二,真正的学佛者是不会执宗非教,或执教轻宗,各立门户,互相倾轧的。宗本称赞这种如法作为说:“好诸禅德,击三通之法鼓,演无尽之法门。侍者拈香,重重佛事。若据实际理地,三世诸佛不能自宣,六代祖师莫能建立,若据佛事门中,须恁指注,便有一尘一佛国,一叶一释迦,若帝纲之垂珠,法门无尽。”这完全是运用华严宗圆融无碍“四法界”学说来说明其理事无碍的最高境界。如他上堂开示说:
  烁烁瑞光,照大千界,百亿微尘国土,百亿大海水,百亿顷弥山,百亿日月,乃至微尘刹土,皆于光中,一时发现,诸仁者,还见么?若是见得,许汝亲在瑞光,若也不见,莫道瑞光不照。
  这实际就是华严“十玄门”的具体演说。一微尘中,同时具足一切诸法;一一法中有无量法,重重显映,无有穷尽,容摄无碍,不相隔历,诸法融通,相即自在,尘尘法法,事事无碍,随一事理,能显法界实相。所谓“于一毫端现实王刹,坐微尘里转大*轮。”
  宗本“华严禅”的思想还体现于他对高丽僧统义天的开示中。据《慧林宗本禅师别录》载,元丰八年(1085),高丽僧统义一在入宋,上表乞传华严教,义天至京,郎中苏轼陪同至慧林寺来拜谒宗本:
  师问僧统:“承闻久熟经论是否?”天云:“精于华严大教留心。”师曰:“好!《华严经》尽是诸圣发明称性极谈,若非亲证悟解,难明法界妙理,莫曾有悟入处否?”天曰:“昭昭于心目之间,而相不可睹。”师曰:“作么生是昭昭于心目之间?”天曰:“森罗及万象,一法之所印。”师曰:“犹是文字语言。如何是一法?”天曰:“无下口处。”师曰:“汝未曾悟在,诸佛意旨,密密堂堂,若非悟入,实难措口。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见即便见,不在思量,不历文字,不涉阶梯,若以世智辩聪解会,无有是处。所以《华严法界观序》云,昭昭于心目之间。”师顾视僧统云:“好!若也于斯会得,不妙奇特。”复云:“而相不可睹,晃晃于色尘之内,而理不可分,而彻法之慧目,离念之明智,不能见知心,如此之灵通,只如与么说,且那个是自心。”天曰:“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师云:“知之一字,作么生会?”僧统曰:“义天未曾参禅。”师云:“不可到宝山空手而回。”天曰:“大善知识,历劫难逢。”师复云:“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到者众唤作禅得么?莫是举处便是处,一时拈却,且作么生会?”天无语。
  义天入宋,本意求华严教旨,宗本勘验其于法界妙理的悟入之处,义天认为“昭昭于心目之间。”宗本进一步逼问其意义,义天回答:事法虽别,理性同一,所以能一一称性融通,一多相即,即于一微尘中,同时具足一切诸法,如月印万川,而千江水月一月摄。只是相河睹,无下口处。宗本认为义天仍未彻底体悟,还是在名相之中兜圈子。所谓法界妙理,诸佛意旨,须亲证悟解,不在思量,不历文字,不涉阶梯,见即便见,直探心源,如以世智辩聪来解会,只能南辕北辙,错会祖意。所以所谓“昭昭于心目之间。”只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因亲证悟入,开口不得,这完全是以禅来会解华严,宗本开示说:
  然华严大教,不可思议,称性极谈,惟对上机。如日独照于高山,尚不入二乘之手,如此戮力流通,岂为小缘。我佛世尊,初成正觉,为见一切众生,愚迷之甚,广大法界,而不能自证,广大威神,而不能得用,所以如来叹曰:奇哉!我今普见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相,但以执着妄想,而不证得。于是七处九会,称法界性而极谈。至于上品,有一十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偈,中品有一四天下微尘数偈,下品犹有百千妙颂,是此阎浮提所得大教,欲令十方众生,得见自身具有如来广大智慧。于一尘而含法界,于诸刹而普见道场,一多无碍,大小圆融,掷大千于方外,纳须弥于芥中,皆众生之常分,但有心而皆尔,然既有心,何以不见,故知若非彻法之慧目,离念之明智,而不能自见。若也见得,所谓无有形貌,而森罗大千,无有边际,而含容万有,念念尔,尘尘尔,法法尔。古今去来,大小内外,不动纤毫,无参差相。重重涉入,帝纲交罗,虽然如是,犹是圆融法界。义目言诠,于其中间,且作么生会?一尘含法界,于此会得,可谓一口吞尽一代时教。
  诸佛世尊,惟以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所谓一大事因缘,即开示悟入佛之知见。只因世人外迷着相,内迷着空,不能证得本有如来智慧相,所以总有七处九会,称性极谈,广阐华严玄旨,欲使众生得见自身本具佛性。但因众生根机不同,故对机说法亦不同,所谓“一切法门无尽海,一言演出尽无余”然诸法平等,理性同一,于一尘而含法界,于诸刹而普见道场,尘尘法法,事事无碍,容摄圆通,不相隔历。如十佛摄化的境界,虽有莲花藏世界、十重世界、杂类世界之别,但诸种世界俱为一大法界,圆满自在。所以说,众生本具佛心。“既然有心,何以不见?”这就引入禅宗旨趣,“故知若非彻法之慧目,离念之明智,而不能自见。”最终归结至自识本心,见性明心。《坛经》云:“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会得“掷大千于之外,纳须弥于芥中,”亦就明了“性含万法是大,万法尽是自性”这就是涅槃妙心,这就是圆融法界。宗本对义天云:“于此会得,可谓一口吞尽一代时教。”高丽僧统义天对宗本此一番“华严禅”的开示,衷心信服,礼拜而去。
  此外,宗本在倡导华严禅的同时,还留心净土法门。宋代佛教内部融合调和的呼声一流高似一浪,宗本作为天衣义怀之法嗣,继承乃师遗风,呼吁诸宗融合,禅教一致。尽管在现存诸种僧传中,未曾明言宗本密修净业,禅净兼修,但日后诸种净土典籍,于此均有记载。据明道衍《诸上善人咏》中说,宗本“老居灵岩,闭户密修净业,曦律师尝神游净土,见一莲座,问彼土之人曰:‘此何人之座?’曰:‘大宋国僧宗本之座。’元符二年十二月甲子沐浴告众,右胁若熟睡然,撼之已去。”宋僧志磐所撰《佛祖统纪》卷二十七亦载说,宗本“密修净土之业,临终安坐而逝,雷峰纔法师,神游净土,见一殿殊丽,人曰:‘以待净慈本禅师。’又资福义师,至慧林礼足施金而去,人诘之,答曰:‘吾定中见金莲华,人言以俟慧林本禅林。又小莲华无数,称是以待受度人。’”其它一些典籍则说照本禅师密修净业,……或问:‘神师云师乃别传之宗,何得标名净土?’师曰:‘虽迹在禅门,而留心净业故也。’”清彭希涑《净土贤圣录》卷三载云:宗本“出家后,参天衣怀禅师,念佛有省。”当然,宋明之后禅净合流已成一时之风尚,许多当时及前代的著名僧人均被说成是曾修净业,对于以上宗本之记载亦不无附会之嫌。但考诸宗本言论,还是能看出其思想中确有净土成分。在《慧林宗本禅师别录》中他曾有颂曰:“圆照十方无内外,灵光独耀莫能过,惟心净土非来往,念念相应是佛陀。”此外,在为驾崩的神宗皇帝举行法事时说:“大行皇帝恭愿净或超升,灵光不昧,金沙池畔,受生报化之身,宝阁门闭开,面睹弥陀之相,亲承佛记,决证菩提。”当有人间“大行皇帝仙驾什么处去?”宗本回答说:“此方向已谢,净国九莲开。”从中可知,宗本尽管仍受禅宗思想“惟心净土”说的影响。但“面睹弥陀之相”、“净域超生”,还是标明宗本确在净禅兼修的思想。“迹在禅门,而留心净业,”看来并非虚悟。其思想中存在着净土思想却是确凿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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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契嵩新流

  契嵩(1007-1072),字仲灵,自号潜子,藤州镡津(今广西藤县)人,俗姓李,终钟氏。他7岁出家,十三岁得度落发,十四岁受具足戒,十九岁开始游方参学,下江湖,陟衡庐,十余年间来往于南方各地,“首常戴观音之像,而诵其号,日十万声。于是世间经书章句,不学而能。”后至瑞州(今江西高安)见到云门宗僧人晓聪禅师,成为其得法弟子。明道年间,(1032-1033),他以佛教五戒、十善比附人儒家五常,作《原教》一文,流传颇广,庆历年间(1041-1049),契嵩“入吴中,至钱塘,乐其湖山,始税驾焉。”从此,他结束了游方生活,“以文鸣道于天下,”所谓“至钱塘灵隐,闭户著书”。皇祐年间(1049-1053),曾“去居越之南衡山,未几罢归。”复著《禅宗定祖国》,《传法正宗记》。不久观察使李公谨得其书,且慕其高名,奏赐紫方袍。契嵩感念“幸生天子臣护道达法之年,”遂带着《辅教编》、《传法正宗记》、《传法正宗论》和《传法正宗定祖图》北上京城,能过开封府尹王素的推荐,将书上呈仁宗皇帝。仁宗看过后,后第二年“诏付传法院编次,”收入《大藏》,以示褒宠。并赐给他“明教大师”的称号,由此名灵海内。不久,契嵩谢绝朝廷士大夫的再三挽留,返回杭州,“晚居余杭之佛日山,退老于灵峰永安精舍。”故后人又称其为佛日禅师,亦以“永安”称之。
  从现在资料,已无法了解当年契嵩开堂演法时的情景,但从一些零星记载中,仍可嗅出他孤危险峻、人难凑泊的“云门突急”的遗风余韵。《镡津文集.怀悟序》记载说:“师自东来,始居处无常。……默视其迹,虽或出处不定,然其所履之道,高妙幽远。”可见,契嵩依然保持了云门一脉的高古家风,非上根器者不能领悟。这虽于中下根机者不宜,而契嵩又不肯以佛法作人情,削高就低,有唇门风。他“因而叹曰:吾安能圆凿以就方柄哉!闻圣贤所为得志则行其道,否则行其言而已,言之行犹足为万世法。使天下后世学者,识度修明,远邪见而游至途,则奚必目击而授之谓从已出耶?”契嵩机用,人难领用,所以他难以演法开堂行其道,只得以文字般若来接化学人,又何必去计较识度修明者是否为耳提面命。所以,契嵩的一生主要是“却关著书”。即使在著述中,他仍不脱云门高古之风。史载:“其文之高拨胜迈,绝出古今。……然求世之知言审音者,不亦难其人哉!”他勤于撰述,著作甚丰。据称“所著书自《定祖图》而下,谓之《嘉祐集》,又有《治平集》,凡百余卷,总六十余万言。”但是,他的著作并没有完整保留下来,到两宋之际,其著作已大部分散失,宋代禅僧怀悟从大观(1107-1110)初开始搜寻契嵩的著作,历时二十余年,至绍与四年(1134),仅收集到契嵩著作的一半,“其余则蔑然无闻矣。”怀悟将其所集文稿整理编次,成《镡津文集》二十卷。此外还有《传法正宗记》、《传法正宗论》和《传法正宗定祖图》。这些就是目前留存的契嵩著作。
  契嵩在禅宗史上的主要贡献,一是作《辅教编》等书,继承宗密思想,论述教禅一致,倡三教融合,特别强调儒释两教的一致性。二是作《传法正宗定祖图》、《传法正宗论》等书,厘定禅宗传法世系。
  当契嵩著书立说时,正值宋代思想家和朝野上下抑佛排佛的呼声不断高张。在思想界,一些儒士追随前代韩愈排传传统,纷纷著书反佛。“当时时,天下之士学为古文,慕韩退之排佛而尊孔子,东南有章表民、黄聱隅、李泰伯、尤为雄杰,学者宗之。”同时,朝中重臣中主张抑佛者亦很多,如范仲淹、富弱、文彦博、韩琦、欧阳修等,他们主要基于佛教的兴盛与封建统治经济利益的冲突。契嵩正是在这样一片排佛反佛声中,孤鸣独发,倡导佛儒一致,三教合一思想的。
  最能集中反映契嵩三教合一思想的是《辅教编》、《辅教编》的中心,即是要“广引经籍,以证三家一致,辅相其教。”契嵩认为,三教名目虽然不同,但目的是一致的:“圣人为教不同,而同于为善也。”它们的区别仅在功用之上:“诸教也,亦犹同水以涉,而历揭有深浅。儒者,圣人之治世者也;佛者,圣人之治出世者也。”它们的一致性就在于都能达到“同归于治”。他说:“儒、佛者,圣人之教也。其所出虽不同,而同归于治。儒者,圣人之大有为者也。佛者,圣人之大无为者也。有为者以治世,无为者以治心。”儒家治世,佛教治心,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为了强调二者的一致性,他曾公然宣称:“不必僧,不必儒;不必彼,不必此。彼此者,情也;僧儒也,迹也。”从现象上看,儒佛是有别的,但从根本旨意上,二者却是相同的。契嵩融合三教的主张,在禅林中影响甚大,云门宗佛印了元曾写过一首诗:“道冠儒履佛袈裟,和会三家作一家;忘却率陀天上路,双林痴坐待龙华。”
  中国是一个宗法伦理国家,孝道是中国封建伦理思想的基本出发点,也是儒学的主要范畴,佛教在中国的推演过程,其实也就是对宗法制度下封建伦理纲常的适应过程。所以从佛教传入之时起,孝道就成为中国士人攻击,排斥佛教的主要武器。北周武帝在他的废佛诏书中指出:“父母恩重,沙门不敬,悖道之甚,国法不容,并退还家,用崇《孝经》。”唐初传奕反佛,其理由也是说佛教“不忠不孝”、“入家破家,入国破国”。韩愈作为儒门战将,亦指责佛教“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养之道”。从佛教传入起,许多佛教学者为此而困惑,曾进行过长时间的调和融合,尽管契嵩亦十分清楚儒佛两种伦理体系间的差别,但他认为二者的教迹度不影响两教圣人心同的一致性,他在《上皇帝书》中说,他之所以作《辅教编》,其主旨就在于“推会二教圣人之道,同乎善世利人矣。”在方法上,契嵩侧重讲儒佛在伦理观上的相同之处。他说:“吾之喜儒也,盖取其于吾道有所合而为之耳。”他取佛教的五戒十善来坐同儒家的五常:“儒所谓仁义礼智信者,与吾佛曰慈悲、曰布施、曰恭敬、曰无我慢、曰智慧、曰不妄言绮语,其为目虽不同,而其所以立诚修行,善世救人,岂异乎哉。”“今儒之仁义礼智信者,岂非吾佛所施之万行乎?”把五常等同于佛教万能胶行,旨在说明佛家八万四千行,并未超出儒家五常的伦理规范。
  在儒家伦理规范中,契嵩特别推崇孝道。他特撰《孝论》说:“夫孝,诸教皆尊之,而佛教殊尊也。”说明“孝”不仅是儒家的伦理准则,更是佛教的伦理核心。他在论中多引《孝经》、《书经》、《礼经》等儒家经典来论述佛教“教”道,以至把孝说成是“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至哉大矣。”他说:“岂有为人弟者而不悌其兄,为人子者而不孝其亲,为人室者而不敬其夫,为人友者而不以善相致,为人臣者而不忠其君,为人君者而不仁其民。……佛之道岂一人之私为乎?抑亦有意于天下国家矣!何尝不存其君臣父子耶?岂妨人所生养之道耶?”本来在佛教中,“百行戒为先”,但契嵩以为,孝道比戒律更为重要,从而确立了其“孝在戒先”的命题:“子亦闻吾先圣人,其始振也,为大戒,即曰孝名为戒。盖以孝而为戒之端也。子与戒而欲之孝,非戒也。夫孝也者,大戒之所先也。戒也者,众善之所以生也。为善微戒,善何生耶?为戒微也。”契嵩所讲孝道,其核心是儒家的伦理思想,他所论述的戒孝关系,实际就是佛教和儒教的关系。他认为,戒律离不开孝道,孝是根本,戒只是从孝发“端”的,是孝的具体应用,戒律脱离了孝道,也就不成为戒。持戒修善所达到的解脱,实质上也是由“孝道”所致。这种孝在戒先的说法,实际是承认了儒家伦理在佛教伦理之上,是处于主导支配地位的。在宋代统治阶级加强封建纲常秩序的情况下,契嵩提出处理儒佛关系的新理论,适应了当时社会的政治需要。正因为如此,契嵩的著作受致函皇帝重臣的常识和重视。据说,韩琦曾把契嵩的文章给欧阳修看,欧阳修看后,对韩琦说:“不意僧中有此郎也,黎明当一识之。”第二天一大早,韩琦便偕同欧阳修一道往见契嵩,“文忠与语终日,遂大称赏其学瞻道明。”自韩承相以下,莫不延见尊重之,由是名震海内。仁宗见至其书,亦十分赞赏:“上读其书,至‘臣固为道不为名,为法不为身,’叹爱久之,旌以明教大师之号,赐其书入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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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倡导三教合一、儒佛一致的同时,契嵩为确定禅门传承世系亦殚精竭虑。其时,禅宗已流行了两三个世纪,关于菩提达摩到慧能的禅宗六祖之说已成公论,但对禅宗在西土的传承仍说法不一,天台宗僧人也攻击禅宗传承关系不清,菩提达摩不是正统。“谓所传列二十四祖,至师子祖而已矣,以达摩所承者,非出于师子尊者。”针对“虽一圆颅方服之属,而纷然相是非”的局面,契嵩决心“推一其宗祖,为天下学佛辈秘诤释疑,使百世而知其学有所统。”于是他“力探大藏,或经或论,校验其所谓禅宗者,推正法所谓佛祖者。……编成其书,垂十余万言。命曰《传法正宗记》;其排布状画佛祖相承之像。则曰《传法正宗定祖图》;其推会禅宗之本末者,则曰《传法正宗论》。”《明教大师行业记》中亦谈到:“仲灵(契嵩)之作是书,慨然悯禅门之凌迟,因大考经典,以佛后摩诃迦叶独得大法眼藏为初祖,推而下之,至于达摩,为二十八祖。”从此,禅宗“西天二十八祖”的传法系谱便成为定论,真正起到了“扶持正宗,排斥异说”的作用。
  此外,契嵩作为一禅门高僧,还进行了一项重要工作,即对《坛经》进行了校订。契嵩曾著有》
《坛经赞》一文,在当时很有影响,吏部侍郎郎简,亦颇喜《坛经》,但当时的流行本“为俗所增损,而文字鄙俚繁杂,殆不可考。”便请契嵩校订。契嵩用了近两年时间,于至和三年(1056)完成。据说“果得曹溪古本,校之勒成三卷,璨然皆六祖之言,不复谬妄。”这个编校本,今已不存,但后世流传的所谓曹溪原本及元代德异本、宗宝本,都是以此为底本,略作增减而成的。
  在《坛经赞》中,契嵩阐述了自己禅教一致的观点,他说:“以佛后摩诃迦叶独得大法眼藏为初祖,推而下之,至于达摩为二十八祖,皆密相付嘱,不立文字,谓之教外别传者。”尽管禅宗是教外别传,传佛心印,而不立文字,但并不能把禅与教割裂开来。他认为:“能仁氏之垂教,必以禅为其宗,而佛为其祖。祖者乃其教之大范,宗者乃其教之大统。”禅教的对立,乃至大小乘的相争,仅在于祖不正、宗不明,只要承认禅宗的正统地位,就可以息诤释疑,“后世之学佛者,不能尽考经论而校正之,乃有束教者,不信佛之微旨在乎言外;语禅者,不谅佛之能诠遗乎教内。”教是手段,禅是宗旨,参禅者应藉教以悟宗,习教者应明心而见性,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佛心口必不相违,因此,禅门与教门本来是一致无别的。
  总之,明教契嵩作为禅宗云门宗的传人,尽管在禅法风范上继承了云门一脉的家风,但他并没有特意去全力光大发扬云门禅法,而是为当时更为迫切的禅宗乃至佛教的生存发展的现实问题所牵制,他不得不用毕生的热诚和精力去著书立说,阐述儒佛不二、禅教一致的融合思想。所以,契嵩在云门宗史上之所以能占有此独特地位,并不在于对云门禅法本身的发展张扬,而在于他作为力倡儒释融合的著名禅僧,乃是云门的法流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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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灯灯续焰

  云门文偃是禅宗六祖慧能门下第八代,其由雪峰存、德山鉴、龙潭信、天皇悟上承石头迁的法统。文偃于韶州云门山光泰禅院开法以来,门下颇盛,法席常逾千人。嗣法弟子有六十余人,主要有白云子祥、德山缘密、香林澄远、双泉师宽等。其中尤以澄远为上首。他住益州青城山香林院,接人语句完全继承文偃的风格。澄远门下有智门光祚,门风险峻,光祚法嗣有雪窦重显、延庆子荣、南华宝缘等三十人。
  云门宗至文偃门下第三、第四代弟子时,进入鼎盛时期,与临济宗并驾齐驱,成为禅宗中最活跃的两派,宋徽宗序《续灯录》曰:“自南岳青原而下,分为五宗,各擅家风,就机酬对,虽建立不同,而会归则一,莫不箭锋相拄,鞭影齐施,接物利生,启悟多矣,源派演迤,枝叶扶疏,而云门、临济二宗,遂独盛于天下。”北宋前中期,云门宗逐渐由岭南向北推移,出现了许多有影响的禅师,其中以圆通居讷和佛印了元、雪窦重显、大觉怀琏、慧林宗本及明教契嵩最为著名。
  圆通居讷(1010-1098),字敏中,樟州中江(四川中江人,俗姓蹇,十一岁出家,于汉州什邡(成都附近)竹林寺侍奉元昉,十七岁试经得度,后东行至庐山,成为光祚门下延庆子荣的弟子,先后住持归宗寺和圆通寺,在江州(江西九江)一带有不小的影响,特别是致力于儒佛融通,深得士大夫好评。
  佛印了元(1032-1098),字觉老,饶州(江西波阳)人,俗姓林,十五岁出家,十九岁去庐山参见开先善暹,成为其嗣法弟子,佛印的传承为文偃——双泉仁郁——开先善暹——佛印了元,据说居讷一见佛印即称赞他:“骨格已似雪窦,后来之后也。”了元曾住持庐山归宗寺、镇江金山寺,江西大仰寺和云居寺等,“凡四十年间,德化缁素,缙绅之贤者多与之游。”在江西和江苏等地建立了稳定的弘法基地。
  雪窦重显以明州(浙江宁波)雪窦山为中心,举扬宗风,影响甚大,其颂古之作不仅成为禅僧的必读书,而且受到参禅士大夫的欢迎,其嗣法弟子有八十余人之多,被称为“中兴云门。”
  大觉怀琏(1009-1090),为文偃门下第四代,共传承法系为:文偃——双泉师宽——五祖师戒——泐潭怀澄——大觉怀莲。漳州龙溪(福建龙溪)人,幼年出家,曾师事怀澄十余年,后游庐山,常居讷禅师记室,皇祐元年(1049),朝廷命居讷住持左街十方净因禅院,居讷举怀琏以代。当时汴京两街诸寺的传承系统只有法相宗和南山律宗。自有净因院,禅宗始行于北宋京城。
  重显的知外弟子有义怀,曾住持安徽无为铁佛寺,后迁至越州(浙江绍兴)天衣寺行化,前后主持法席七次,大兴云门宗风,法嗣有八十三人,其中以慧林宗本,法云法秀、长芦应夫、天钵重元等为上首。
  宗本,十九岁入苏州承天永安寺道升禅师门下,若修十年方剃发受具足戒,又服勤三年,后拜辞道升参脚游方,至池州景德寺,参谒天衣义怀,有所契悟,义怀退居后,推举其在姑苏瑞光寺开法,元丰五年(1082),汴京相国寺六十四院开辟为八寺,二禅六律,以东西序为慧林、智海二禅寺,召宗本住持慧林禅刹,为第一祖,大扬禅风。宗本一系,僧才辈出,特别在北方势力更大,传承说较长。宗本下,有长芦崇信、法云善本等。崇信下,有慧林怀深,宣和三年(1121),国住持慧林寺。其后递传灵隐寂室、中竺痴禅、光孝已庵。善本(1035-1109),颖州(今安徽颖上县)人,出家后,到姑苏参宗本于光瑞寺,默契宗旨,服勤五年,尽得宗本之道。后来住持婺州双林寺,道俗推崇备至。继而移住杭州净慈寺,继承宗本的法席,和宗本并称“大小本”。不久又住持不京法云寺,继承法秀的法席,号大通禅师,住持八年,又归老于西湖之上。门上有雪峰思慧,天竺从谏等六十九人。思慧下有净慈道昌,道昌下有五云悟。
  义怀的另一知外弟子为法云法秀。法秀(1027-1090),秦州陇城(今甘肃秦安县)人,十九岁时试经得度,后来便从事讲经,既而至无为军铁佛寺参义怀,有所证悟,得到印可。初住持淮西四面山,既而又住持栖贤,蒋山、长芦,后来东京法云寺落成,他应如为开山第一祖,号圆通禅师。其下有佛国惟白,保宁了英等五十九人。惟白继法秀之后,住持白云寺,后移住明州天童寺,撰有《建中靖国续灯录》三十卷。其下有慧林慧海等十四人,慧海下有万杉寿坚。
  当然在云门法流所出中,以明教契嵩最为知名,其阐述儒佛一贯之理,对后世影响甚大,扩大了禅宗在社会上的影响。
  从上述看来,云门宗僧人奉诏住持京城寺院的人数众多。挟皇权之势,影响及于全国。如黄龙派创始人慧南,就借鉴了云门派的教禅特色,而设“黄龙三关”。杨歧派创始人方会,也在接化学人方面受到云门派的影响。北宋前中期,尽管云门派和临济派共同推进禅宗的发展,然而云门派禅人贡献尤为巨大。从北宋徽宗到南宋末年,云门派渡过了它的鼎盛期,逐渐走向衰微,尽管云门派传法世系未绝,但已不能代表禅宗发展方向,到了元初,其法系就无从考核,湮没无闻了。一宗之法脉仅延续了二百年,这大概是由于其宗风突急,机辨险绝,言语简洁高古,只言片语蕴无限旨趣,接化学人又常是截断众流,不容拟议,几乎无路可通,非上等根机不易悟入,与众多中下根机难以沟通,所谓“孤危耸峻,人难凑泊。”昔云峰悦禅师云:“云门虽有定乱之谋,要且无出身之路。”云门一脉的绝传,绝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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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法眼宗风 一、文益创法眼

第十章  

  一、文益创法眼

  文益(885-958),俗姓鲁,余杭(杭州)人。年甫七岁,即投新定之智通院全伟落发,弱龄即受具戒于越州(绍兴)之开元寺。后于明州(宁波)育王寺希觉禅师门下习律,同时“傍探儒典,游文雅之场”,希觉称他为“我们之游、夏”。后到福州长庆寺谒长庆慧棱,未契玄旨,乃结伴从西湖出游,因大雨,停留在城西之地藏院,得参桂琛。桂琛问他:“行脚作么生?”文益曰:“不知。”琛曰:“不知最亲切。”文益豁然开悟。又指庭下片石问他:“寻常说三界惟心,万法惟识。且道此石在心内。在心外?”文益曰:“在心内,”琛云:“行脚人著甚么来由安片石在心头?”益窘无以对,遂放下包袱,依止月余。从“词穷理绝”处悟“一切见成”、言下大悟。至临川(江西抚州),州牧请住崇寿院。由此传法,四远参徒翕然而至,不下千人。南唐初(937后)受江南国主李氏之请,住金陵报恩院,号净慧禅师,再迁清凉寺,持续开堂。异域慕其法者,涉远而至。玄沙正宗,兴于江表。周显德五年(958)卒,谥大法眼禅师。著有偈颂、真赞、铭记、诠注等,共数万言,流布天下。现存《语录》、《宗门十规论》、《大法眼禅师颂十四首》首。
  关于文益法眼宗禅风的纲宗,有谓曰“三界惟心,万法惟识”,有谓曰“先利济”,有曰“消除情解”,有曰“一切见成”,当以“先利济”、“削除情解”为当。“先利济”为接引学人之手段,“削除情解”为解脱之目的。至于“三界惟心,万法惟识”则为佛教一切宗派,尤为法相宗之纲宗。“一切见成”亦禅宗各宗派,尤为杨歧派之纲宗,似不宜作为法眼宗之纲宗。
  (一)先利济,削情解
  《参禅要略门》把法眼宗“随对方人之机,接得自在”之宗风,称为“先利济”。济,即度人、济物。前面举桂琛接引文益之例;从“不知行脚作么生”,“不知最亲切”,再到“言下有省”;从“不知安片石在心内何故”,到“词穷理绝”,再到“悟一切见成”,都说明法眼宗接引学人之特殊宗风。
  先利济、削除情解,可以针对不同话头,也可以在不同场合、以不同情境题偈作赋启示学人。如文益从金陵报恩禅院迁清凉寺后,一日与南唐李主观赏牡丹花,李命作偈。益即赋云:“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冶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不仅诗趣高雅,而且寓意深刻,至今传诵不绝,脍炙人口。他之所以在金陵三坐大道场,朝夕演法,诸方禅林,皆靡然风化,是与这种“先利济”的禅风不一匠。
  (二)教禅融合,活用《华严》
  忽滑谷快天在评价法眼宗之禅风时说:“其宣扬法门,禅教融合,浑然无瑕(一个王字旁,一个此字)。语不险而理幽,机锋不露而用活。不隐当时之禅弊者,盖益一人耳。益法道之特色是发挥石头明暗理事回互之妙用,体现华严之圆理于禅,兼带三界惟心、万法惟识之真理者。”禅教融合,体华严圆理于禅,此确是法眼宗又一鲜明特点。
  文益在《宗门十规论》中,针对丛林的弊端,指出:“大凡祖佛之宗,具理具事,事衣理立,理假事明,理事相资,还同目足。若有事而无理,则滞泥不通,若有理而无事,则汗漫无归。欲其不二,贵有圆融。且如曹洞家风,则有偏有正,有明有暗,临济有主有宾,有体有用。然建化之不类,且血脉而相通,无一而不该,举动皆集。又如法界观,具谈理事,断自色空,海性无边,摄在一毫之上;须弥至大,归藏一芥之中,故非圣量使然,真猷合尔。又非神通变现。诞性推称,不著它求,尽由心造,佛及众生,具平等故……苟或不知其旨,妄有谈论,致令偏正滞于回互,体用混于自然,是其五。”“若欲举扬宗乘,须先明佛意,次契祖心。……傥或不议义理,只当专守门风,如辄妄有引证,自取讥诮,是其八。”文益批语专守门风不识义理,不明佛意之人,也批评对于偏正、体用的宗旨不明之人,主张禅与教,理与事融通。
  文益还要求其门下阅读法藏《华严奥旨》、《华严经义海百门》、《华严论》、《涅槃经》等经论,同时要活用,不要滞于教,滞于相,他批评有些门徒“只凭么念策(册)子,有什么用处。”他用华严六相义来接引学人。《华严六相颂》说:“华严六相义,同中还有异,异若异于同,全非诸佛意,诸佛意总别,何曾有同异,男子身中入定时,女子身中不留意,不留意,绝名字,万象明明无理事。”“华严六相”,是就所缘境界进行辩证思维,不偏执于某一点、某一方面,于有无、能所、动静、成坏圆融无碍,从而求得解脱。《宗镜录》说:“若究竟欲免断常边邪之风,须明华严六相义门,则能住法施为,自忘能所,随缘动静,不碍有无,具大总持,究竟无过矣。”六相的具体内容是:“六相者,一总、二别、三同、四异、五成、六坏。总相者,譬如一舍是总相,椽等是别相,椽等诸缘和合作舍,各不相违,非作余物,故名同相;椽等诸缘,递相互生,一一不同,名异相;椽等诸缘,一多相成名成相;椽等诸缘,各住自法不作,故名坏相。则知真如一心为总相,能摄世间出世间法故,约摄诸法得总名,能生诸缘成别号,法法皆齐为同相,随顺不同称异门,建立境界故称成,不动自位而为坏。”总相即对世间、出世间的总体把握;其本体即真如一心。别相是指世间、出世间一一具体现象、具体境界。诸相之相互关联同相。诸相不同特点称异相;一种境界产生、形成叫成相;这种境界停滞不前,固步自封,叫坏相。
  总、别、同、异、成、坏、是对世间、出世间一切境界及其关系的性质的总体把握。它们之间是相互对待的。而“空”作为一切有质碍之“色界”与无质碍的“无色界”的本质抽象,则是绝对的,无待的,因此,文益与永明道濳的机缘法语中就谈到“空还具六相也无”的问题。《文益禅师语录》说:“永明道濳禅师,河中府人。初参师,师问云:子于参请外,看什么经?道濳云:《华严经》。师云:总别同异成坏六相,是何门摄属?濳云:文在十地品中,据理,则世、出世间一切法,皆具六相也。师云:空还具六相也无?濳懵然无对。师云:汝问我,我向汝道。濳乃问:空还具六相也无?师云:空。濳于是开悟,踊跃礼谢。”道濳始认为世间、出世间一切法皆具六相,从经文益启发,认识到“空”是对诸法本质的概括,因而它不存在着总与别、同与异、成与坏问题。空本身就是不能有任何规定性的,是无待的,绝对的。所谓“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不管是零落还是不零落,都是“空”,这总是对一切色、法、一切色界、无色界的彻底的悟。由此看来,文益对于禅教之融合,对于华严理事圆融思想的证悟,是达到相当高的思辩水平的。
  (三)啐啄同时,针砭时弊
  法眼文益接引学人,啐啄同时,十分亲切。如鸡孵蛋,小鸡要出壳时,用嘴吮吸,叫啐;母鸡为了使小鸡出来,用嘴啄壳,叫啄。啐啄同时,即比喻禅林师徒之间机缘相契,毫无间隙。文益与门人德韶的悟道因缘即可说明这一点。“师一日上堂,僧问:如何是曹源一滴水?师云:是曹源一滴水。僧惘然而退。时韶国师于坐侧,豁然开悟,韶遂以所悟闻于师,师云:汝向后当为国王所师,致祖道光大,吾不如也。国师后有偈云: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师闻云:即此一偈,可起吾宗。”文益啐啄同时,大体上有两层意义:第一、在于根据徒众的不同根缘,予以及时肯定、引导、让他们受到启发,自己得到证悟。从问到答,虽然内容重复,但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使徒众由不悟而生疑,激发他去努力参究、证悟;第二、实质上是“当下即是”的自我证悟。这样,徒众通过启发,更通过证悟,达到很高的境界,证悟虽然离不开师父的启发,却又不离自心(心外无法、法在心中),无怪乎文益因此一偈而肯定德韶“可起吾宗”,为法眼宗的光大找到一个得力传人。
  啐啄同时,从文益与玄则关于“丙丁童子求火”的公案也同样看得很清楚。“玄则禅师,滑州卫南人,初问青峰,如何是学人自已?青峰云:丙丁童子来求火。”后来,文益与之继续讨论,玄则以此反问文益,文益同样以此作答,“则于言下大悟。“前后答案虽然一致,但答案即包含在问题之中,而文益之所以先加以否定,后加以肯定,目的同样在于促进玄则因疑而努力参究,不满足于从文字、名言上的知解,玄则果然由此得到启悟,可见这种接引禅人的禅风确有独特效果。
  文益针对当时丛林的弊端,著《宗门十规论》。这对于加强禅宗的道风建设,有十分重要作用,至今仍有重要启示。其内容是:
  第一、批评懒于参求,徒具虚名的禅风。文益说:“近代之人,虽入丛林,懒于参求,纵或留心,不择宗匠,心地尚未明,急务住持,滥称知识,且贵虚名在,是其一。”
  第二、批评播弄是非,以争门为神通的宗派主义。文益说:“德山、临济、沩仰、曹洞、雪峰、云门、各有门庭施设。子孙护宗党祖,不展真际,意出多歧,矛盾相攻,以争门为神通,骋唇舌作三昧,是非锋起,人我山高,是其二。”
  第三、批评剽窃人言,真伪不分之弊。文益说:“今人多不量已力,剽窃人言,但知放,而不知收;虽有生而且无杀,如郎不辨、真伪不分。此其三。”
  第四、批评对于各宗派不辨纲宗,不知融通。文益说:“曹洞则敲唱为用,临济则互换为机,韶阳(云门)则函盖截流,沩仰则方圆默契,如谷应韵,似关合符。虽差别于规仪,且无碍于融会。近代宗师……对答既不辨纲宗作用,又焉知要眼,诳谑群小,欺昧圣贤。是其四。”
  第五、批语对于偏正、体用没有正确把握的人,不能知道理事相资的根本宗旨。文益说:“大凡祖佛之过,理事相资,还同具足。苟或不知其旨,妄有谈论,致令偏正滞于回互,体用混于自然,是其五。”
  第六、批语一些人缺乏先德那种为追求解脱真理而努力修持的求实、严谨精神,却臆断古今的弊病,文益说:“先德梯山航海,不避死生,为一两转之因缘,有纤瑕之疑事,须凭抉择,贵要分明,如不经淘汰,臆断古今,则何异未学剑而强舞太阿,是其六。”
  第七、批语一些学人滞于言句,自以为是,则处炫耀的弊病。文益说:“近代学人,专守师门,记持露布,切忌承言滞句,便鼓吻摇唇,以为妙解,是其七。”
  第八、批语一些人不识学理,却专守门风、自取讥诮的片面性。“若欲举扬宗乘,须先明佛意,以契祖心,傥或不识义理,只当专守门风,如辄妄有引证,自取讥诮,是其八。”
  第九、批语一些宗匠歌颂,制作的轻率,谬误流传,害人不浅。“诸方宗匠,以歌颂为等闲,将制作为末事,任情直吐,多类于野谈,率意便成。识者览之嗤笑,愚者信之流传。是其九。”
  第十、批语一些住持不守戒律,护已之短,攻人之长,不搞正信、搞迷信之弊病。文益说:“盖有望风承嗣、窃位住持,便谓我已得上乘,护已之短,毁人之长。以讦露为慈悲,以佚滥为德行,破佛禁戒,弃僧威仪,反凌铄于二乘,倒排斥于三学。口谈解脱之因,心弄鬼神之事,是其十。”
  文益对五代末丛林弊病痛下针砭,十分深刻,其批语之尖锐性,为历代所不多见,其中所阐明的道理对后来佛教的信仰,道风、人才、教制、组织建设,都有深远的指导意义,值得引为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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