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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6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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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槔俯仰妨何事
据宋叶梦得《石林诗话》载,旧中书堂(宰相办公处)壁有仁宗时宰相晏殊题的《咏竿上伎诗》:
百尺竿头袅袅身,足腾跟挂骇旁人。
汉阴有叟君知否?抱瓮区区亦未贫。
诗的后二句用《庄子》中的典故。《庄子•天地》中说,孔子弟子中最能说会道的子路路过汉阴时,见一位老人在菜园子里,挖地道到井中,抱着瓮来取水灌园,用力虽多而收效小。子贡对他说:“你为什么不使用桔槔这种汲水工具呢?使用这种机械,既省力,工作又快。”
老人回答说:“我听我的老师说,使用机械的人一定会产生功利机巧的心思。我并不是不知道桔槔省力,但却不愿意用它。”
子路听后,很佩服老人的教示,自愧弗如。
王安石入相后,准备变法。一天,他同枢密使文彦博一道经过中书厅,走到题诗处,文彦博停下步来,慢慢吟诵题诗,故意给王安石听,意在劝他弄巧不如守拙。安石明知其意,隔了几天,在晏诗的后面题诗一首,作为回答:
赐也能言未识真,误将心许汉阴人。
桔槔俯仰妨何事,抱瓮区区老此身!
王安石对自己的纯净无染的心性完全自信:纵身欲质文明的潮流而不受潮流的左右,运用机巧而不生机巧之心,这便是禅意的态度。
在当今机械主义浪潮席卷世界的情势下,有很多人在运用机械的同时生起了种种机巧、贪诈之心。有的人感叹于此,而采取对机械完全否定、排斥的态度。而禅的态度则是既不排斥物质文明,又要在物质大流中保持纯净无染的本心。
毁誉不二
“毁誉”是八风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对。《维摩经•佛国品》:“毁誉不动如须弥,于善不善等以慈。”玄奘译本作“八法不动如山王”。山王即是须弥山。八法即八风,面对八风的吹拂,像须弥山一样屹立,丝毫不为所动,这是非常高深的境界。
禅宗基于般若空观立场,倡导毁誉不二:“心与空相应,则讥毁赞誉,何忧何喜?身与空相应,则刀割香涂,何苦何乐?”(《永嘉集》) 如果将心磨炼到像虚空一样,则面对讥毁不会忧心忡忡,面对赞誉不会受宠若惊。将身体磨炼到像虚空一样,则刀割不觉苦,香涂不觉乐。永嘉大师在《证道歌》中说:“从他谤,任他非,把火烧天徒自疲。我闻恰似饮甘露,销融顿入不思议。”别人的诋毁、诽谤,如同架火烧天。觉悟的禅者听了这些,恰似啜饮甘露,以慈悲的心摄受这一切。
禅僧的实际行为,表现了毁誉不二的风范。
白隐禅师素来受到邻里的称颂,大家都说他是位纯洁的圣者。
有一对夫妇,在他附近开了一家食品店,家里有个漂亮的女儿。不料,有一天夫妇俩发现女儿的肚子无缘无故地大了起来。这事使他们十分恼怒,便向女儿追问来由。女儿起初不肯招认那人是谁,但经一再苦逼之后,她终于说出了白隐的名字。
她的父母怒不可遏,立刻去找白隐理论,但这位大师至始至终只有一句话:“就是这样吗?”
孩子生下后,夫妇俩把他送给了白隐。
这时白隐名誉扫地,人人对他嗤之以鼻。但他并不介意,只是非常细心地照顾孩子。他四处行乞,为婴儿求取所需的奶水和生活用品。
一年之后,这位没有结婚的妈妈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终于向父母吐露了真情,原来孩子的亲生父亲是一名青年。
女孩的父母立即将她带到白隐那里,向他道歉,请他原谅,并将孩子带了回去。
白隐无话可说,他只是在交回孩子的时候轻声问道:“就是这样吗?”
贫富不二
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文殊菩萨有意考验俗人的意志,常常显现神通,变化无常,而每一次变化,又都向人间昭示一种真理,给人们带来巨大的震撼。
有一年五台山的大孚图寺举办一年一度的斋会,无论贤圣道俗,到这里都可平等行财施和法施,因而又叫“无遮法会”。这年,参加斋会的人很多,寺中的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有的忙着收点各种各样的布施,有的忙着关照那些远道而来的虔诚的信徒们。
这天早晨,大孚图寺还沐浴在晨雾中,寺院众僧已陆续起来,准备新一天的活动。这时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贫穷妇女,她背上背著婴儿,手里拉著一个幼孩,身后跟著一只瘦犬。贫妇人显出焦急的神色,说:“我还有急事,要到别处去,能否先给我斋食?”
寺主说:“行,佛主以普渡众生为怀,施主有急事,理当照顾。请跟我来。”说完,领着贫妇人向斋堂走去。来到斋堂,寺主叫人给贫妇人三份斋饭,说:“你们母子三人就在这里好好吃吧,吃完了好赶路。”
贫妇人说:“我的那条狗也是个生灵,佛主对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请给它也来份斋食。”
寺主听了有些不高兴,但又觉得她讲得有道理,就又给了她一份,便想转身离去。
没想到贫妇人又说道:“我腹中又怀孕了,未出生的孩子也是生灵,也应该得到一份斋食啊!”
寺主终于按奈不住性子,呵斥道:“你这个贫妇人也太贪了!一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凭什么要吃斋食呢?还是赶快自己吃完了走吧!”
贫妇人反问:“未出生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人吗?”
说完,只见她腾空而起,现出了祥瑞的文殊菩萨的法相,那只瘦犬变成了菩萨骑坐的狮子,那两个孩子也变成了两个童子。五色云气,弥漫在寺院的上空。文殊菩萨在空中唱起了偈语:
苦瓢连根苦,甜瓜彻蒂甜。
是吾超三界,却被阿师嫌。
文殊菩萨唱完偈语,便隐没不见了。寺院中的僧人和俗众,见此情形,无不大惊,忙跪拜在地。寺主更是懊悔万分,痛哭道:“我真是有眼无珠,不识真圣,还留下我这两颗无用的鱼目干什么呢?”说完就用手使劲地抠自己的眼珠。众人苦苦劝阻,方才停手。
从此,这位寺主对来寺的俗众,无论贫富,都一视同仁,再不敢有丝毫的偏心。
子生而母危
《菜根谭》:“子生而母危,镪积而盗窥,何喜非忧也?贫可以节用,病可以保身,何忧非喜也?故达人当顺逆一视,而欣戚两忘。”
生小孩本是件喜事,但母亲生育时,却带有很大的危险性,处在生死关头。“镪”指串钱用的绳子,“镪积”指财产的意思。有了钱财,小偷就会窥伺,也就有被偷的忧虑。可见高兴的后面,紧跟着的是烦恼。相反,贫穷可以节省些开支,疾病虽然痛苦,但也可以使人学会保养身体的方法。可见值得忧虑的事也伴随着欢乐。因此,心胸开阔的禅者,对悲与喜、顺与逆、贫与富绝不偏颇,而是养成等量齐观的态度,没有了因顺而生的高兴和由逆而生的悲伤,身心就能得大自在。
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有一次半路遇雨,同行皆狼狈不堪,而他却全然不在意。过了不久,天又放晴,苏轼遂写了一首《定风波》词来抒情言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首词表达了作者忘怀得失的人生态度。风雨,喻指穷困、失意等;晴,喻指通达、得意等。《庄子•缮性》说,古代的人得志,并不是指高官厚禄,而是他的纯朴之心无以复加而已;现在的人的得志,只是指高官厚禄罢了。但这高官厚禄并不是性命所固有的。外物偶然地降临到我的身上,只是寄托一时。寄托在身上的东西,来时难以抗拒,去时也无法挽留。所以不必为官位的显达而洋洋得意,也不必因穷困而趋炎附势。道行高尚的人对待轩冕与穷达一样乐观,所以无忧无虑。
《庄子》的这种态度,也正是后来禅宗的态度。禅宗认为,名誉、地位、财富常常会蒙蔽了里面的那个真实的“我”。有了得失之心,就有了悲欢喜恶。要超越悲欢、喜恶、得失、穷达,随缘即是福。一切相对的好恶、有无、贫富等,都是分别心。分别心使外界的一切都变成了我们的桎梏,心中执有分别心,便不能见到真实。涉及到相对的见解,都应加以扬弃,片刻也不让它停留心中。只有把这些对立的观念完全消除了,禅境与悟境才会出现。苏轼的这句“也无风雨也无晴”,是中国历史上不以穷通得失萦怀、潇洒旷达的人生襟怀的范本。
苏轼晚年历尽政治风波,后来好不容易从边远地区回到京城,在翰林院供职。不久,好友王定国也从岭南被召回京。两人重聚,置酒痛饮。席间王定国让歌女柔奴劝东坡酒。柔奴眉目娟丽,应对敏捷,东坡问她:“你家里和人都在京城,你在岭南呆了这么多年,那里里我土不好,够苦的吧?”
柔奴安然地答道:“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东坡心有所感,遂赋《定风波》词一阕,下片云: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时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也是苏轼追求的任运随缘的禅的境界。“心”一作“身”。宋•吴曾《能改斋漫录》指出白居易也有这种旷达不系的襟怀,如“身心安处即吾土,岂限长安与洛阳。”“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心泰身宁是归处,故乡可独在长安?”“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凡此,都深得顺逆不二、飘然无碍之禅髓。
循欲是苦,绝欲也是苦
这句话出自《菜根谭》。欲望永远没有止境,纵欲的程度与心理空虚的程度正好成正比例,所以说“循欲是苦”。但一般人如果完全禁绝情欲,也仍然没有快乐可言。因为过度的压抑会产生种种心理疾病,所以说“绝欲也是苦”。
循欲、绝欲是两个极端,在两者之中求一个中间值,善于把握分寸,随时做到适中,这便是儒家的中庸智慧。而禅,则是中亦不立的。如果存有在两点中间找一个等距位置的念头,则它的本身又成为一个新的桎梏。只有顺其自然,不凝滞于任何一个固定点,方能有白云卷舒一任长风之妙。
禅并不反对人的欲望本身,而是主张把人的欲望放到人生的正当位置上,这样才能超越享乐主义与禁欲主义,走出“循欲是苦、绝欲也是苦”的两难处境。
本心的觉悟
生死不二
吴言生
[台湾]东大图书公司,《经典禅语》,2002年11月初版
第155-165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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