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内藏舍利 五世同体：朝阳北塔讲述千年不衰的崇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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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北塔外景（图片来源：雅昌艺术网）

导语：日前，“物华天宝：朝阳北塔出土文物精品展”在深圳博物馆拉开了序幕。此次展览可谓是深圳博物馆携手朝阳市北塔博物馆联合打造的“诚意之作”，不少重磅级文物不远千里来到深圳，琳琅满目。不过，对普通观众来说，乍一听“朝阳北塔”，估计一脸困惑地在想一座塔能有多少文物?能撑起一场视觉丰盛的精品展来么?

千万别低估了这座塔，它可是从三燕时期就开始建造，历经北魏、隋、唐、辽代的修缮或重建，被誉为“五世佛塔”的建筑奇迹。1988年11月14日，当考古工作者对北塔进行修缮的过程中，竟意外地发现了天宫、地宫，出土了上千件奇珍异宝，两颗佛祖释迦牟尼真身舍利的再现于世，是继1987年陕西法门寺后佛教考古的又一次重大发现，轰动了海内外。

位于“三燕古都”的“五世佛塔”

朝阳，很多观众可能认为那只是辽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是在考古学上，朝阳可是各个历史时期遗存都极为丰富的地方：旧石器时代的鸽子洞遗址在朝阳被发现;新石器时代、出土大量精美玉器的著名“红山文化”遗址就是位于朝阳，这一文化是探索史前文明的重大发现，几乎可与黄河流域的“仰韶文化”比肩;脍炙人口的唐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中的“龙城”也是指朝阳，汉代的飞将军李广曾在这一代驻扎。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前燕、后燕、北燕均定都于朝阳，前后长达80余年，因此朝阳也有“三燕古都”之称。北塔，位于朝阳双塔街北端。因市内原有三座古塔鼎足而立，依其方位，俗称东塔、南塔、北塔。北塔始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公元485年前后)，是北魏文成明皇后冯氏在三燕龙城宫殿旧址上，为其祖父北燕王冯弘祈寿冥福和弘扬佛法而修建的“思燕佛图”。

北塔下面的8米多高的夯土台基和东晋风格的龙凤形柱础石等遗迹，可以看出，那是前燕慕容铣建造的和龙宫殿基址，这构成了北塔的“第一世”。当时的龙城，佛法盛行，考古发掘者曾在北票西官营子发现北燕冯素弗之墓，冯素弗是北燕文成帝之弟，官至大司马，其墓中“出土一件压印佛像纹饰的山字形金饰”，证明他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著名佛史专家汤用彤先生认为“北方佛法三宝兴隆之地，当推凉、燕、其实据在幽燕者冯氏(史称北燕)……”。可见北燕统治者不仅自己信奉三宝，而且还大力提倡扶持佛教。

因此，佛教不仅在龙城兴盛，并受到了掌权者冯氏皇族的虔诚信奉。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485—490)，北燕虽然灭亡，但作为冯氏后代的北魏文成文明皇后特地在三燕龙城和龙宫殿旧址上建造了七层木塔——“思燕佛图”。据《魏书·皇后列传》记载，文成皇后冯氏乃北燕王冯弘子朗之女，临朝听政之时，为了祭奠先祖弘扬佛法“立思燕佛图于龙城，刊石立碑”。从这名字看来，虽然已贵为北魏皇后，但冯氏对祖先的怀念之情至深，这座佛塔不仅是对冯氏祖先信仰的尊崇，恐怕也多少寄托了冯氏对已灭亡的北燕的思念。由于皇后的重视，因此“思燕佛图”是北魏王朝在东北地区建造的唯一一座皇家佛寺，这就是北塔的“第二世”。

不过，到了隋文帝杨坚的时候，毁于火灾的“思燕佛图”得到了重建的机会。从历史文献来看，隋文帝杨坚可以说与佛法渊源颇深，其母于冯翊般若寺生下了他，又因为有人算命说他不可与常人一样抚养，故自小在寺庙中长大。据说印度高僧曾送他一包佛身舍利，隋文帝称帝后，将舍利分赐天下113个州，并令全国选53州建灵塔供奉舍利。当时朝阳为营州，也有机会获得舍利。于是，营州官民僧俗奉诏在烧毁的思燕佛图基础上，重新建塔安葬，此塔为方形空筒式十五级叠涩密檐式砖筑佛塔。北塔地宫中辽代再葬时的题记碑文清楚地记载了此事：“霸州邑众诸官，同共齐心结缘，弟三度重修。所有宝安法师奉随文帝敕葬舍利，未获，请后知委。”隋代建造的用以安放佛骨舍利的佛塔即为北塔的“第三世”。

朝阳北塔的“第四世”修缮于唐玄宗李隆基在位的天宝年间，当时的营州刺史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安禄山。他不仅奉诏修塔，还将此塔更名为“开元寺塔”。这可从塔基细绳纹砖由里到外的第二层砖得到证实。此层砖的规格大于第一层隋代而小于第三层，此时营州城里的隋塔经过二百多年的自然和人为的损坏，部分砖已脱落，因此进行了第二次修复。此次修缮的北塔是十三层密檐空心砖塔，塔体呈正方形，造型与西安小雁塔相似。塔身有券门，可以进入塔内。各层密檐的束腰白灰壁上，绘有色彩鲜艳的花纹，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到了辽初，辽太祖神州元年(916)，首任霸州彰武军节度使——韩知古奉太祖耶律阿保机之诏命，修葺柳城，建置霸州，并同时整修了开元寺塔，改名为延昌寺塔。并于辽重熙十三年四月八日最后竣工。这是朝阳北塔的“第五世”，也是我们如今所看到的朝阳北塔了。

作为北方草原帝国的辽是一个崇尚佛教的王朝，在继承唐代佛教遗产基础上不断发挥创造，尤以密教与华严教最兴盛。辽地成为佛教义学发展的中心，由此也影响了东亚佛教发展。辽所掌控的区域修建了大量寺塔建筑，现存朝阳北塔(即辽代延昌寺塔)便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十三层密檐式佛塔之一，隶属辽兴中府。

舍利是佛教神圣的供养物，主要包括真身舍利、影身舍利与法舍利等，瘗埋舍利是北朝隋唐辽宋时期重要的佛事活动。辽兴宗重熙年间重修后的延昌寺塔即以三重塔宫(即天宫、中宫及地宫)为核心，由地方军政首领与上京管内僧录、宣演大师蕴珪领僧俗各界共同营造出庄严的舍利供养世界。

尘封千年佛舍利重见天日

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朝阳北塔，是以三燕时期的宫殿夯土台基为地基，北魏的“思燕佛图”为台基，隋唐砖塔为内核，辽代佛塔为外表的“塔中塔”“塔包塔”的构筑形式，成为世界上唯一的“五世同体”的古塔。不仅如此，在这五个历史时期中，北塔所在地一直都被视为皇家圣地，甚至一度是东北佛教文化中心，地位极为殊胜。

上世纪80年代，北塔因年久失修和地震等自然灾害影响，面临倒塌的危险，当地的考古队进行了初步的勘查，发现塔中存有三燕、北魏、隋、唐、辽5个时期的夯土、建筑、绘画和雕刻遗迹，历史文化富含量极高。1988年10月21日，文物部门开始从上至下对北塔进行初步清理。

当时北塔的第13层风化严重，考古人员将残砖移开后，在第12层中心发现了天宫。文物部门随后逐级上报至国家文物局。待清理方案获批准后，天宫清理工作于1988年11月12日至14日正式进行。当时由于预估发掘文物的重要性，清理期间对北塔周围实行了戒严。市公安局派出5名警察，荷枪实弹，昼夜守在塔下。20余名考古和施工人员在清理期间，吃住在现场，任何人不准回家，不准与外界联系。

天宫由6块约1.2米见方的青石板围成一个石匣，顶盖已经裂成两块。经历了上千年的渗透，天宫内几乎被尘土填满。土层上方只露出一个铜质“佛宝盖”的尖顶。考古人员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尘土，“尘封千年”的宝贝终于露出了真容。“佛宝盖”被第一个清理出来。外观晶莹剔透，品位极高，长50厘米、宽40厘米，缀有银丝、珊瑚、珍珠、玛瑙、玉石、水晶。国内关于佛宝盖的资料仅限于文字、绘画和雕刻，朝阳北塔佛宝盖到目前为止，是发现的惟一实物。

天宫中陆续清理出银菩提树、瓷碟、银罐等器物，均为辽代维修时放入。其中藏经塔、六角鎏金银塔和波斯金盖鸟首玻璃瓶为国宝级文物。此次发掘，在朝阳北塔的地宫和天宫中，出土了用金、银、玛瑙、珊瑚、珍珠、琥珀、琉璃“七宝物”制成的珍贵佛教文物上千件。尤其是反映七宝供养的七宝塔，以密教曼荼罗图像为主题的鎏金银塔、金银经塔、金舍利塔等，将天宫构筑成供奉舍利的神圣空间，透露出僧俗对佛教密宗的崇信。这些供养物为研究辽代文明与佛教艺术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实物资料。

而此次在深圳博物馆举办的“物华天宝：朝阳北塔出土文物精品展”，共展出了北塔所出三燕北朝隋唐特别是辽时期重要文物近140 余件组，其中一级文物13件，二级文物9件，三级文物是30件，包括瓦当、石刻、泥塑、舍利塔、金银器、瓷器、水晶、玛瑙、琥珀、玉器等，品类极为丰富。

虽然极为精美的“七宝舍利塔”未曾前来，但放置七宝舍利塔的“木胎银棺”出现在了深圳博物馆展厅，原木胎已烧毁，但存留的银片上，刻着丰富的佛教故事。木胎银棺出土时里面存放的是一座方形单檐金舍利塔，三层底座，上面有八瓣莲瓣，屋脊及四檐下均饰有珍珠。在塔身的四面分别刻出四方佛，塔内为玛瑙舍利罐，此罐就是当年发现的存放真身舍利之处。

七宝塔中的金银经塔此次惊艳亮相，此物精美绝伦，为国家级文物，由炉盘、莲座、塔身、顶盖组成。鎏金铜炉盘上置银盖;盖上鎏金银莲座内放一金莲叶，其上为内藏银经卷的圆筒形塔身;塔身用四重圆筒套合，从外到内，一、三重为金筒，二、四重为银筒;一至三重錾刻坐佛、菩萨、八大灵塔、莲花等，第四重素面。筒内藏有刻有经文的银片，展开后三米多长，在这片长度超级震撼的银片上，双线刻密教梵汉文佛经咒语，具有重要的佛教文献校勘价值。其中一卷是我们常见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同样珍贵的还有国宝鎏金银塔，为六角形三重檐式，由基座、须弥座、塔身、塔檐、刹顶组成。

“哪吒太子故事石函”函盖刻了一方塔，塔身刻《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石函四面雕刻哪吒护法故事。据佛经记载，哪吒常捧佛塔随天王护卫佛法，这是目前所见最早的哪吒闹海故事图像，画面中的哪吒身着铠甲，左手托宝塔，指挥部众追杀龙王，勇猛异常。从这石函里，我们也许才知道，自小耳熟能详的哪吒，原来还是佛教的勇猛护法。

辽代“都维那题记砖”砌于天宫石函门外的砖墙内，砖上记录了都维那和工匠姓名，都维那是官名，因为辽代佛教邑社(佛教信众团体)发达，隶属于寺院，寺院下设都维那、邑长等职位。此块砖上海并特别记载此次修塔用砖数量达56万多块，可见工程量之巨大。

诸多精美的文物，一方面展示了“五世同堂”的历史文化遗产——朝阳北塔的建筑艺术与历史变迁;另一方面展示北塔文物独有的历史价值与艺术魅力。这些文物不远千里来到深圳，其中有三燕的、有北魏的、有隋唐的、有辽代的，这些不同时代的文物却在千年之后重新共筑了北方那个虔诚信佛的“三燕古都”，娓娓讲述了那段经久不衰的崇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