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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 《论语讲记》卷下第一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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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3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摘自《李炳南教授论语讲记》

《论语讲记》 卷下 第一册


目录
  开讲前提示         一
  先进第十一         四
  颜渊第十二         一〇九
  子路第十三         一八五
  宪问第十四         二六四
  卫灵公第十五 三七九
  季氏第十六         四六六
  阳货第十七         五三五
    微子第十八   六一四
    子张第十九   六二〇
    尧日第二十   六三〇

论语讲记卷下

开讲前提示
  论语讲习班第二期,有旧同学,有新同学,这组织法必须知道,安排都是为同学着想。
  上下论,本来应当一个人讲。虽然自古以来文同字同,但是其中的风俗、饮食起居、言语行动,古今有差异。但是百变不离其宗,思想就是一个,所以多人讲是大错误。
  孔子,圣之时者也,依病下药,没有病就不必再用药。但是其中的义理无限,讲百遍也不算多,必得多听,然后可以融会贯通,遇到事情才能办,能说话。如一个碗具有七方面,知道以后再见一个碗,就有具体的认识。
  吾这次改讲下论,徐老师改讲上论,为了迎合大家的口味,本来可以不必如此。其中的义理无限多,不能以为听全七方面,就以为可以了,自己的学问自己必须知道。所以必得讲究「背诵」,若不能背诵,印不上心里,这毫无用处。吾幼年熟诵,到老了便能一引就有资源。
  论语讲究依着实行,不能依着实行,熟读到老死,也不够学分。不能依着实行,只是能诵念而已,那是书呆子,如今连书呆子也不比不上。
  今日讲论语,不是因为国家的提倡,而是现今学生底子不及三十年前国文补习班的同学,因为种种条件不同,从前回家温书,如今回家是看电视。
  既然读了论语,再看报纸还不知道,就是「报呆子」。未来的前途全在今日的所作所为,这与佛法的因果相同。今日唯有自身好自为之,若其它人没有听闻的,那是虚度一生。
  能在这里听闻论语,不容易,别处不是如此,佛法的乱相可想而知。福慧能在某一处修,这要看个人的福分。
  诸位听闻了论语,还要自己去求。孔子循循善诱,只是诱发他的学习心而已。吾虽然老了,还是奢望大家将论语学成,出去为社会尽义务,为公家办事。善恶就在公私上,私心就是恶,而为公必有为公的好处。
  开学第一天,将讲学的宗旨、重办第二期的情形,以及讲究背诵的所以然,为同学们说说。
  你们要录音,吾说话就必须小心有分寸,这样你们不得利益,因为今日是危行言逊的时候。古书,古时候已过去了,读它有何用?读书必须懂得事故人情,读古书要今用,读书全在致用。
  你们既然在学校已读过论语,吾何须再讲论语?吾讲论语的用意你们不懂。吾是不通,还不够资格讲,但是吾虽然读书不多,已读万卷有余,你们没有读百卷,如何听得懂?古人说:「学然后知不足」,知不足,才是真正有学问,自己觉得不错了,就是无学之辈。你们有求学吗?来此听论语就叫求学,只是短时间而已。教然后知困,不认字的人,也不知困。现今有洋大师,字义不会讲,字也不认得,却要改经,他只是字义不懂,还说不上是经义不懂。马鸣、龙树不懂阿难境界,阿难不懂迦叶,迦叶不懂佛的境界,我们能懂佛境界吗?可见求学、教书都不容易。
  吾采用集释,你们在第一届论语班已听过一遍,但是料想你们连百分之一也不明白,不明白集释的用意。你们以前只见朱注、正义,集释是集合了六百余种书,吾视诸位的需要与否,及时代的需要与否而采用。
  你们必须求学,求吾教,双方要合作才可以,两者缺一不可。求学之外还有重要的事,就是尊德性而道问学。例如:大家念了三十年的佛,谁会念佛?什么叫「问学」,什么叫「道」?「朝闻道,夕死可也」闻到道了,就不怕死。没有闻道,自己不能做主,死不得。如今善根尚且还没有扎住,道从那里获得?像今日的某洋大师,那是刨善根。

先进第十一
【十一.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437)
  论语下册一开头就麻烦,只看一种注解容易,不看注子不知麻烦,若想求真实义就更不容易。学论语,不得功名,不能吃饭,若自认为容易,必定逢事不会办,一办就糟糕,甚至办坏了,也不能了生死。所以老子说:「圣人不死,大道不止」,你们不出来办事,只要顺其自然,天下就可以太平,一出来办就乱了。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
  先解释字义。进,往前进,所进的什么?不能说,因为「进」字有若干讲法,只能讲由这里到那里去便是进。礼乐,全球都不一样,中国是礼义之邦,以礼乐治国。平常过日子,就是学礼学乐,例如见面有一定的规矩,就是礼。人人有思想,也有七情,这就是天然的音乐。乐记中记载,喜怒之音都不一样。人人有七情,作乱或办好事都是情,因为感情会冲动,所以必须要用音乐调和。违背礼乐动用警察,再不听就是犯了刑法,必得坐监狱惩罚。法治好吗?成天打官司不好。坐监狱好吗?周朝成康、汉代文景之治,监狱净公上人长草了,才是好。刑期无刑,虽有刑罚,希望不必派上用场。中国是礼乐国家,外国如何懂?
  野人,野,质朴的人。
「后进于礼乐,君子也。」
  后进,前面有人往前走,后面有人也往前走。
  君子,不太质朴的人,文绉绉,脚迈方步,与乡下人不一样。
「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如用之,这是孔子说,孔子他若要采取礼乐。先进的礼乐,有野人的质朴;后进的礼乐,是文绉绉的君子。孔子愿意采取先进的礼乐。
  上来解说文字意思,再来须讲文字义理。先进、后进,指的是什么?这就难讲了,有人说「先进、后进」指时代,解释成时代就麻烦。有人说夏商周三代,三代以上曰先进。民国初年李得顺德文好,德国人不敢跟他讲,因为德人说土话,李氏说的是官话。又如詹天佑开隧道,两头开,两节火车的挂钩也是中国人发明,一窍通百窍通。有人说先进是五帝,有说是尧王,有说周家,都有道理。又注解说先进、后进,不是指时代,而是指学者,所谓先学后学。又有注解说是指孔子的弟子,有先学弟子及后学弟子。
  吾采其中一种说法,也不敢妄作聪明,离开古人的范围。后儒批驳朱子,因为改经的缘故,因为疑经而改经,这是背经叛道。朱子集注中好的很多,却因改经而遭到后人的批驳。你们求学,首先要去除贡高我慢。
  吾采取「时代」说。孔子那时为后进,孔子之前为先进。现今这个时代是没礼乐的时代,无礼乐之邦。礼乐,有位无德不敢作礼乐,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也不敢作礼乐。所以孔子作春秋说:知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也。现今没有礼乐,所以礼从俗。以台湾而论,台湾风俗很厚,六十岁以上者还知道礼,六十岁以下的人不知道的多,不仅礼不知道,风俗也不知道。现今国家不要礼乐,你为何偏要讲礼乐?不管先进、后进的礼乐都没有了,现今是反攻第一,反攻以后国家再来制礼作乐。你们既然来学论语,如今没有礼乐该如何?今日吾教你们学礼乐,现今国家也提倡礼教,但是要在那里学?饮食起居都有一定的礼,聚餐也有礼,国家既然提倡东方文化,还不普遍,只有标语而已。从前民国初年,制定中山装是礼服,吾有事才穿中山装,这个制度没有废除前吾穿有什么不对?这是已定的制度,我们随从照办。平时行鞠躬礼,但是吾信佛,所以拜佛必须礼拜。对孔子,吾则跪下叩头。这不就是杂乱吗?
  今日祭孔,争议祭太牢的是与非。吾说这个,并不是毁谤政府,不可像别人无主意、没有办法。吾为佛教徒,却赞成太牢。自古祭天用太牢,有其用意,梁武帝信佛用面作,也是太牢。如今退出国联,全靠自己民族,国家的文化就是民族精神。起初为了复兴中国文化,吾曾参加开会,主张祭孔用三牲,以及祭孔的服装等等,那也是杂凑汤。现今祭孔虽无古礼可依,但曾开过会讨论过了,有决议案也可以代替。祭孔时的乐器都是古乐,祭器也是用竹笾木豆,祭时也穿古时衣服。穿周朝的衣服,却行今日的鞠躬礼。由此可知书的难讲。礼从俗,长袍马褂是普通礼服,吾二十年前为人证婚都如此穿,有四季的长袍马褂,国家规定鞠躬为礼,我们就实行。文人鞠躬、军人举手,若穿长袍而举手可以吗?拜佛行佛门礼仪,在父母之前行跪拜礼,待父母如佛。在外学常礼举要,不惹人讨厌。礼的本意,原则就是恭敬人,使人讨厌如何是恭敬人?博我以文,约之以礼,常礼举要就是规范身口意三业,如曲礼说的「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
  先进,民国以前都是先进,都是叩头。孔子也有从后进的地方,如云「吾从周」。这一章说是从先进,先进有什么好处?论语是说孔子时的先进,元、明对我们这个时代都算先进,就孔子而言则元明是后进了。礼是自卑而尊他,「敬」就是了,请客用金盘玉碗,却满脸傲慢,吾不食这种嗟来之食。自古皆有死,人必须有骨头,对人必须「敬」。后来的礼渐趋完备,只是摆样子而已,例如台湾的发丧,摆两条街的花车,就是大错误。礼与其奢也宁俭,俭就是野、质朴。林放问礼之本,就因为当时的礼太繁杂,所以孔子说:「吾从先进」,学质朴。论语其它地方有说「吾从周」,因为「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周礼由周公制定,所以孔子说:「吾从周」,这并没有矛盾。
  学然后知不足,你们知道论语的难处,要学谦恭,决不可贡高我慢,如洋大师那样损害众生。
  今日台湾的丧礼,穿白衣、披麻带孝,民俗就是如此,实在就是从古礼来的。所以读过古书的人,就不致于讲台湾独立。台湾的风俗,全球诸国都不如此,因为台湾就是中国。台湾话,也有许多山东土话。

【十一.二】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438)
  办事都须有轨道,手续法要先懂,才能上轨道。这里是道场,读书、学论语所为何事?为的是「尊德性而道问学」,一则学道,一则学文。从前吾都注重道,近两年才讲文字,因为从前的人文学比现今的人好,如今太多数人已经不知文言是什么了。从前的注解,三人注就有三个样注,绝不雷同,因为古人的起居饮食都是推测考察的。就今日的事情来说,同一事件有三位记者记,三分报纸就有三样写法,不仅文字不同,动作、意义也不一样。不论什么事有权有实,必须有方法,学者是书呆子、经呆子。现今吾注重道,「文以载道」的原故,今人主张「纯文学」,这「纯」字就不通。但这是时兴,你若有见地,自己能评判,否则就得碰运气,遇胡说者就倒霉。
  例如佛法,晋朝先传入的是净土宗,佛首先说华严经,在华严会上佛就有说净土法门,其次才说小乘教。净土宗是特别的一派,如何特别?其它经讲信解行证,净宗无解无证,愈解愈胡涂,惟佛与佛乃能究尽。今人敢出来改经,呵佛骂祖,这种人连文字还不会讲,尔雅、说文等书也没见过,其实带业往生,净土三经都有说,只是他见不着。而且净宗千经万论,处处指归,条列宗派时,净宗就殿于末后,当学佛无门可入时,净土宗就是保险的。如今已有人出来说话,若无四土,何来「凡」圣同居土?他以为弥陀经无九品、四土、三根,这样就无法同他谈了。吾为大家讲论语,为的是「文以载道」也要学文,古德因为「不落因果」与「不昧因果」一字之差,而堕野狐身五百年,文字不可不学。
  先进的礼乐,以敬为根本,不在形式,金碗银碗,心不恭敬也没用。左传说:「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蕰藻之菜,筐筥锜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礼与其奢也宁俭,全在恭敬上。礼从俗,圣人不敢改前圣,也不敢改「古之谚有云」的老言语,今人狂妄,敢无知妄作。
  论语的编者,凡经文前面有「○」记号的,就是指一件事。若没有「○」记号,好几段也是指一件事。分不分章大有干系,款章节目,不能错乱。从前考举人在省城,考秀才则在本地,考秀才的题目不许离开四书的范围。若举人则范围大,从五经出题目。自宋元明清以来,从四书出的题目,都会记下来,怕出相同的题目。后来考的试题,取某一章上半句,取某一章下半句,不依整章的句法,已经很难解答了。后来就有人出「○」的试题,有人破题为「圣人未言之先,俨然一太极也」二句。「○」就是易经太极图中,什么都没有,而什么都包括在其中,什么也不出这范围。在「子曰:从我于陈蔡……」之前就有「○」记号,所以这一章是指另外一件事。
  朱子注解把这一章连下章合成一章,这样不对。台湾三十年前有一大名家,什么书都敢注,自「子曰学而时习之」而下,把论语写成一篇文章,那是他的创造。从汉儒到清儒从来没有一人如此注。三字经云:「论语者,二十篇,群弟子,记善言」,论语是群弟子会集孔子的语录。而且论语每篇有若干章,如何缀成一篇文章?大家必须学谦,老师不通,你们能通吗?都是青出于蓝吗?这章和下一章必须分为两章讲,这章是记载另一件事,不是讲道理。吾今依文讲。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孔子在陈蔡二国之间绝粮,因为两国发起战事,孔子被困在陈蔡边境,那时随孔子周游的弟子,有那些人?即使汉朝人也没亲眼见到,就是现今的记者也对眼前的事弄不清楚,所以后来的注解大家都是未见而造谣言。最早在史记提到,只记了三个人,颜回、子贡、子路,其它书就各说各有理,史记比较可信,也不完全可靠,就算说对了又与我们何关?既无关系何须考证?
  这一章要注重下文「皆不及门也」,「及门」二字自汉以来有二说。一则「门」指大夫之家,如云「门阀」,从前人见面,家中有作官才可称「门阀」,其余的人没有称门阀的,普通人称贵府。如今云「军阀」,军即是做过官。门阀不论文武官,原来是恭敬语。这里的「门」指门阀,某一国大夫之家。另一说法,公家之门,仕路之门。究竟指是什么门,很难说。
  到了宋朝程朱才胆大改,指孔子之门,为什么?因为程朱将下章连着这一章讲,下章说了很多学生,孔子说这个话时这些学生都不在了,都离开孔子了。孔子死后,子贡为孔子庐墓。孔子周游列国时,子游、子夏都还只是十余岁没有出来,后人却以为是跟从孔子周游的弟子,这是一家之言而已。
  大夫之门,指那一国的大夫?到那一国,在礼上必须有介绍人才能去拜见,若没有介绍人不可贸然而去。你想与人通信交朋友,必须有介绍人,若贸然自荐去为人师,更不通人情。陈蔡二国若有熟人,便不致于绝粮。为什么在陈蔡会绝粮呢?因为随行的弟子与陈蔡大夫没有交情,这是缺点,后来是子贡到楚国,靠楚王出兵才解围,免于厄难。

【十一.三】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439)
  汉儒把这一章分为另一章,宋儒才合为一章,集释依据汉代儒家说法,分作二章。孔子周游列国时,子游、子夏太小,而且孔门高才生还有子张、曾子等,为什么这一章都没列?说不通。从前的论语版本,这一章「德行」上有「子曰」,因古书多次翻板传抄,变得不一样,纵使刻在石碑也不一样。我们依从古人的注解,孔门的弟子学习,在孔子有分四科。四科次序各书也不同,这个版本是德行为首,其次言语,再者政事,再者文学,因为这四科为孔门弟子必须学的。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孔子人格教育,首先必须有道德,志于道,道实现在言行,言语不能错才能讲政事,文学则在最末。
  宰我辩析力很强,子贡说话善巧。
  冉有多才多艺,季路懂军事,能办政事。
  子游注重礼乐,所以礼记中,子游谈礼的地方很多。
  子夏的文学好,传周易,为魏文侯的国师。
  反身录,你们自己看。
  现今孔子庙中(文庙),山东曲阜孔庙大成殿有孔圣人像,旁配颜、曾、思、孟四圣(四配),再来两边墙各配六位为十二哲,就是依此四科其余的十哲。孔庙如此配祀是什么人所定?有人说唐朝,有说是宋人,到了明清才改成十二哲,加上朱子、子张。因为明朝姓朱,所以列朱子,有他的用意,不伦不类,有人作大成殿十二哲的考据。台湾孔庙不塑像,也供木头神位,现今的孔庙也有十二哲的牌位,他们的历史略而不说,只要知道他们各有长处就可以了。十哲的专长,可参考刘氏正义。

【十一.四】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440)
  会说不如会听,时然后言,吾是有人问才答复。
「子曰:回也,」
  孔子叫颜子为「回」,不错。称人本名者,必得有亲近的关系。老师也可称学生的号,那太客气,不够亲密才如此。
「非助我者也,」
  「助」,对我有帮助。说话作文章有正、反面,这一章书孔子是反说,用的是烘云托月的方法。孔子说:颜回不是帮助我的人。
「于吾言,无所不说。」
  为什么颜回不能帮孔子的忙?「于吾言,无所不说」,孔子说的,颜回没有不喜欢的,为什么没有不喜欢的反而没帮助,难道要「不悦」,骂一骂才好吗?一定要如达摩祖师所言「谤我者生天堂,学我者入地狱」,必定要毁谤吗?孔子虽没有与佛见面,但曾和老子见面,礼记中记载孔子问礼与老聃,自鲁到洛阳,所以史记中记载孔子赞叹老子说:「其犹龙乎!」后人反而骂老子为异端。圣人自是圣人,孟子骂杨朱墨翟,杨朱的书已经佚失了,载于列子中有一篇,杨朱学老子、关尹子,墨子学大禹,孔子对老子、大禹都赞叹。有学问者不随便骂人,凡骂人者都是一知半解,器量也小。
  集解,助,犹益也。为什么颜回对孔子无好处?因为孔子一说,颜子就了解,子贡说:「回也闻一以知十」,孔子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孔子就不能再说第二遍了,无法发起增益于己。孔子还有其它未说的事,再问就可再往外发挥。例如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孔子曰:「绘事后素。」子夏说:「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矣。」子夏这一问,孔子就可以再发挥。
  不学诗无以言,金圣叹批西厢「文人看之为之文,淫人看之为之淫」,子夏问而孔子答以「绘事后素」,子夏答「礼后乎!」子夏先问女人,孔子答画画,子夏再答礼。诗全在幽默,孔子说什么,颜回一听便能了解,但是对孔子不得利益,在座者也不得利益。诗经的言语是比喻,孔子也以比喻答复,巧笑、绘事都是比喻,子夏却可以悟到「礼」。
  凡事都有本有末,大学云:「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大学也没有实际指出什么东西。有子夏的启问,孔子更能启发,佛经佛说法必须有人启请,例如金刚经懂的人是须菩提,须菩提启请,大家得利益,须菩提还有不懂之处,也因佛的解说更得利益,全在自己求。

【十一.五】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441)
「子曰:孝哉闵子骞,」
  孔子说,闵,名损,字子骞,为什么孔子称闵损的字?历代争议很多,阙疑可以。
  佛法虽然还存在,但是没人解释也不行,所谓:佛法无人说,虽智不能解。后来懂局者,就不敢改了。
「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间,汉儒注为「非也」。荀子有「非十二子篇」,其中有子思、孟子,若听荀子的言论,则中庸、孟子都站不住。因为到后代儒家也各有门户。俗语:「打一和尚,满释子热。」物以类聚,方以群分。
  人不非其父母的坏话,不说闵子骞父母的坏话。这种解说碍口。人不非其父母所言,非,毁谤的意思,说他有不对之处。外人对闵子骞处理父母、昆弟家庭,没有毁谤之处。因为闵子骞先修身而后齐家,这不是小事,家不齐不能出而治国,当公务员,要能齐家,所谓:「不痴不聋,不作阿翁。」治国当宰相,要「受尽天下百官气,养就心中一段春」,吾不仅不敢改经,也不敢改注,吾所说也不能离开说文。
  间,隙也。有空即是间,有空就可入物,无空间则什么话也进不去。闵子骞一家子都好,人家用不着你多事。吾用「隙」解释,这样好讲。孔子为什么说这个话呢?从「孝哉」而来,这是对中国人讲,若对外国人讲就不行,联合国丢弃礼运大同篇,中国文化对洋人不契机。须看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孝必须以血统为原则,洋人不讲孝,他们有母亲,父亲则不一定知道。
  闵子有一事,若干书都记载,都是正书记载,可都不一样。闵子骞的父亲结婚后,生损字子骞,山东人,闵子骞祠在济南东郭外,吾为闵子骞同乡,多么光彩。有诗云:「春游闵子祠」。后来闵子骞父亲因夫人先丧,续弦再生二子,后母便虐待子骞。
  闵子骞有兄弟三人,两个弟弟都是后母所生。某日,为父亲驾御,驾御方法不容易,善射者有羿,善御者有什么人?学习时若不知道,必须要问,不可一知半解,在外就四处讲,这是大毛病。你们必须知道吾的派头,你们既然来此学,就必须真学。吾讲都有根据,而且有些可讲有些不可讲,有些要先讲,有些宜后讲,这是大学问。今者,有洋博士乱讲,一讲消业往生,一讲五经会通,呜呼!末法八千年,真是快速,不过末法的延长到来,或加速到来,全在人怎么做。
  以前的造父(府)善御,有人跟他学,三年还不教驾御,为什么?因为学者心未安定下。造父如何教?先教人用狭窄的木头,脚踩在上面,前走后走而不掉下来。学者于是依教奉行,然后才把驾御学成。
  从前为人子者必须学御,为长者驾御,而且从前是车战,所以必须学御。闵子骞为父亲驾御,手麻而不能控制马辔,闵父见了,很不高兴,为什么年青人不能驾御?
  山东到立冬就冷,冬至最冷。古人有「九九消寒图」,所谓:「一九二九不出手。」闵子冻得受不了,闵父用鞭子打他的衣服,跑出芦花来,父亲知道是后母虐待闵子骞,想休去后母。子骞恳求说:「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父亲因此不休后母。后母也因此改过。
  后来鲁国要闵子骞从政出仕,他一而再不去,后来闵子骞说:「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后来汶上建有闵子骞祠,有一副对联:「一湾汶水先生志,两岸芦花孝子心」闵子不想出仕,不与乱臣同仕,如果季氏再来强求,我就越河到汶上去。汶在鲁齐的边界,就是在齐国了。
  无间,没话说。「父母昆弟之言」,人们对闵子的父母昆弟都没话讲,一人感化一家人,这是齐家。当时的人有谚语说:「孝哉闵子骞,一言其母还,再言三子温」。俗语:「后娘的巴掌」,亲娘的巴掌,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后娘的巴掌,则打进骨头去。
  论语足征记:「此章经文当作子言孝哉闵子骞」。
  程氏按说:「崔氏此论,变动经文,未敢苟同」。故知朱子乱动经文是大毛病,现今改经的人就是无知妄作了。读书少就少说话,不可以道听涂说,自己无耻尚且无妨,但是说错了贻害众生,那不得了。

【十一.六】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442)
  考异中有「三复白圭之玷」,这一章没有「之玷」二字,多此二字也不为多,少此二字也不为少,讲得下去就可以。这是诗经大雅抑的一篇。从前的诗无题,采起首二字为题。诗,一言有多讲,并不是只有一种讲法,如「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孔子自己注解:「言其上下察也」。天古音「吞」,渊古音「姻」。
「南容三复白圭,」
  白圭,是诗经的一篇诗。有四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乡党篇说:「执圭,
 楼主| 发表于 2018-4-3 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鞠躬如也」,圭璋在堂,白玉所为。玷,有缺欠,宝贵的东西有了缺欠,虽然不好,还可磨磨修理。你这句话一说出去,要说错了,就没有办法改变,驷马难追。
  南容念诗念到此,三复,念三次。三,音萨,可当多讲。不停止的研究,对这句诗翻来覆去研究,「三复」翻来覆去念想,则言行必能相符,谨慎学习到极处了。
「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孔子排行老二,所以有兄。结婚,男选女,女子也必须选男。古人选妻在德,因为齐家必得选择对象,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然后可以教国人。选对象,不在钱财,而在人才。诸葛亮选黄承彦的女儿为妻,貌不美很丑,古谚语云:「孔明择妇,仅得阿承丑女」。
  大戴礼云:「独居思仁,公言言义」,中庸讲究「慎独」谨谨慎慎,独自一个人,要「不愧衾影」。大学云:「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十分严厉。独居之时,身不动,口不言,但是意念如何?「思仁」与仁不离开,必须慎独,如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私下独居应思仁。大家念佛也不得一心,所以才教大家忆佛念佛,净念相继,你们一天念几时佛?若念四小时,其余二十小时做什么事?所以必须独居思仁,这就是默而识之。公言言义,在公众场合说话,须说合乎道理的话,因为一言说出,有用心听者,有用心学者,可以不谨慎吗?所以吾未曾在公共场合中,指责你们的毛病。若懂道理,有定见,可以不要紧,否则听了人说的话就受其熏染影响。
  因为人都是虚妄分别,随好人学好,随坏人学坏,所以儒者教人「独居思仁,公言言义」,这样就是希圣希贤的纯粹君子,最低要学君子,学佛则令人要三皈依,学佛法僧。丛林中,不让在家人住,若有在家人住,视为「贼」。

【十一.七】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443)
  鲁君想找人才,要找孔子弟子,问孔子:那一位弟子好学。为何不直接问谁善于办事?因为好学为办事第一条件,论语以学为首,三字经也说:「犬守夜,鸡司晨。茍不学,曷为人?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人不学不如蚕、鸡、狗等。目中无人,就是有根本烦恼的慢心所,必定没有学问,纵使有学问,也知道他的学问不能行得出去。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季康子为三家之一,三家专政,论语他处(雍也篇)有鲁哀公问相同的问题,推测季康子来问的意思、以及孔子答复的意思,这都是揣测,不采取。书如何说,我们就怎么讲就可以了。

【十一.八】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443)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
  前清时,有钱有地位的人死后,用的棺,有棺有椁。椁俗名套棺、外棺。棺椁多少厚度,都有一定的规矩。从前人说:「朱门虽富不如贫」,朱门必定是作官之家,人民三间房,官可以有五间,皇帝宫殿才可以有九间。琉璃瓦,也只有皇帝宫殿可以用,如今则一切自由。从没有人称王的,现今的连卖豆浆也叫大王。颜渊死,家穷,颜渊父亲颜路请借孔子的车来作椁。注解作卖车以买椁。
「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
  孔子说,「才」,有才干;「不才」,没才干。「亦各言其子也」,说各人的儿子。颜路的儿子为颜渊,孔子的儿子为孔鲤。「才」是说你的儿子颜渊,「不才」是指我的儿子孔鲤,两人虽有才不才的差别,那有父亲不爱惜自己的儿子的道理?但是孔鲤死时是有棺而无椁,你的儿子好,有棺有椁,我的儿子虽不好,能够有棺无椁吗?你要借我的车,我没有车不能徒行,什么原故呢?
「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以吾从大夫之后」,孔子这时六十余岁,实在的年代也很难考证明白。此时孔子不当大夫,孔子当鲁司寇后才在陈绝粮,颜子死在陈绝粮之后,那时孔子已经不作官了,所以不能说「吾当大夫不能不坐车」。
  为大夫后,「盖从者随也」,从也当随从讲,例如从政,就是办政治。孔子虽然不作官了,仍是鲁国元老,国家有事,鲁君会请孔子去商量,故「从」与「为政」迥然有别。随从大夫若解作「做大夫」就大谬了。现今的人不认字,由此可知。若遇到张献忠或许不会如此,张献忠看见大夫针灸若不对穴道,就杀人。所以凡事,不可一概而论。
  请车为椁,注解说是卖车以买椁,考证论语稽举出八种不合理,解释说:椁非棺椁之椁,此说可以存疑。如送礼,诸侯送犊,卿大夫送雁,士送雉。

【十一.九】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445)
  下论先进篇中的经文,有些章有问题,有很多争执,先进以后的经文则争议较少,其中有些知道或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因为从前大家是志于学道,所以考据稍微略过。今日因为废除文言,所以大家吃大亏,因为四库全书都是文言,如何看得懂?今日还必须注重文字。道与文,二者都要注重就更难了,其实文以载道,大家学般若就知道般若当中有实有权,实是真如在内而言,权是善巧方便,另外还有文字般若。有些话不直接说,用影射法,必须闻一知十,全在自己求。
  孔子的境界,颜渊能懂得多少,我们不知道,但了解孔子境界最多的人,颜子是第一人。别人有说有问,颜子向来不问,像是愚人,「如愚」愚不是真愚,好像是愚人。大家尔后要学文字,十三经中礼记最难,难在其中的普通字上,不可以为是熟字,还必须要查一查,例如礼运篇中「矜寡孤独」的「矜」字,非读如「京」。讲佛经也是如此,净土宗说:「随缘消旧业,更不造新殃」,又说:「至心念一句佛,消八十亿劫生死重罪」,修净土从未反对消业,谁反对消业?但是业消不尽该如何,十地菩萨尚且带业,起信论:三细六粗,第一个就是业相,所谓「无明为因生三细」,心念起头就是无明业相,主张「消业往生」者他不知道吗?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噫」,叹息。「天丧予」,天不要我。公羊传,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祝若解释作庆祝可以吗?大家回去查「祝」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颜子死,孔子却说天弃舍了我?
  试想:孔子来此世界干什么,来享受吗?佛来此世间何为?佛是来救人出世。若一般世间法,中外哲学多半有议论,而且议论高超,以为看得开,但是对死这件事,不管看得开、看不开都必须死,死了也必须入六道轮回,所以世间学问只议论而无办法。
  大家不可只说议论,而不去做,必须先自己干,人来求教,我们为他出主意,他依着若办不到,你必须负责任,若不管则不够人格。如此若想成佛,绝无此理。孔子来中国,因为此地众生也必须教化。国先要有人民,人民多了必须吃饭,必须有生活,而且不许争夺。若说「竞争」,那唯有死亡,大众不能生存,所以中国讲礼让,所谓「争之不足,让之有余」。
  再来必须使大家有次序,必须有教育。教育要用文化,中国文化全球无能比拟。文化就得用道德,政治只是第二,刑罚是第三。孔子到此世间来,就在这世间主张文化,讲礼义廉耻,安安静静,使大家讲文化,守次序。
  什么人使孔子来?是天命使他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这些是孔子以前的圣人,例如文王「视民如伤」,百姓有吃有穿,在文王眼中不满意,像受伤似的,天先将文化交给文王,再传给武王、周公,再交给孔子。孔子畏于匡,孔子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离开我孔子,还有谁办这个文化?舍我其谁?
  孔子所说的道,颜子、曾子懂,最聪明是子贡,只有才干还不行,比不了颜子、曾子。这时颜子死了,颜子比孔子年轻,孔子死后,颜子可以接续这些圣人的文化,颜子却比孔子早死,所以孔子说:天不教我在这里干了。
  孔子周游列国,为度化众生,这一章连说「天丧予」,是加重其辞,孔子在此叹息道的不传。诸位!听闻可有动心?
  颜子死,孔子不能没有私情,但是大主意在众生身上。孔子已经七十岁了,无人接续,全心都在公益上。
  大家求学必须希圣希贤,最少须做君子,不可沽名钓誉。今日台中市发生火灾,同学们的举动,短时间花尽几十万,人力比钱力重要。自古以来,救灾无善策。能短时间平等发与灾户,这不容易。办这件事,要求不要名利、不照相登报,毫无所图,一块钱功德抵得上十万元。由此点,可知大家的前途,将来即使有灾难,也会转轻,这是共中不共。

【十一.十】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446)
「颜渊死,子哭之恸。」
  圣人做事讲中道,凡事合乎时中,发而皆中节。这一章,孔子哭颜渊哀恸。恸,哀之甚也,超过哀痛的必要程度。孔子对私而言,是哀恸他的学生,对公是为了众生哀恸,不知不觉就哀恸太过了,这是爱之深的缘故。
「从者曰:子恸矣。」
  跟从孔子去吊慰的弟子说,老师哭的太过了,超过必要的程度。孔子自己不觉,怎样看出孔子不觉来?「有痛乎」,这「痛」字错,应作「恸」。我哭得很过甚了吗?超过了吗?他人看见,自己一想,确实不错,下文孔子承认。
「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这是文章的波折,也是诗的笔法,一波三折。
  「夫人」,「夫」此也,指颜子。我要不为他超过哀恸,谁能教我这样哀恸呢?还有第二人吗?不是偏爱颜子,乃是为了众生的缘故。因为颜子若活着,还能救度众生。如今颜渊不幸早死,所以孔子痛苦极了。

【十一.十一】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447)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
  颜渊死,同学们想厚葬他。厚葬颜渊由何而来?大家不要只看文字,还须看义理。究竟是谁说要厚葬他?前一章颜渊死,颜路请孔子的驾车以为椁,这段经文由那一章而来。
「子曰:不可。」
  子曰:不可。孔子说不可厚葬。颜渊死,孔子如此哀痛,厚葬不是更能安慰自己的心吗?为什么说「不可」?
  从前国家上轨道,六部中有礼部,并没有财部,只有户部,按户口收税就可以了。因为中国文化主张「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民国以后,学洋人有了财政部,明着向百姓要钱。如今礼部没有了,而划归于教育部、内政部。洋人的科学可以学,为什么要学「小人喻于利」?「万恶淫为首」,如今教育也教小孩子、老人谈恋爱,中国自古没有如此,这是教人乱伦。
  从前有五礼,首要为祭礼,祭太庙、祭天。丧礼是凶礼,必须有节制,所谓「遵礼成服」,节是节制情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依照礼节,棺多少寸也有一定的礼节,国家的座车不许卖,其中「卖椁买车」有八不可通的质难。祭器坏了要以干净的土埋掉,祭神的供品也必须恭敬处理。所以从前接到朋友来信说是「拜读」,父母的信要「跪读」。
  颜子没有做官,丧礼有一定的礼节,师兄弟因为私情想厚葬他。礼记云「曾子易箦」(箦是季氏所送,大夫所用,曾子是平民不宜用),生必须合礼,死也必须合礼,要死得其所。子路临死结缨而死。呆板比胡作乱为好,如今懂得这道理的有几人?必须不越礼。
「门人厚葬之。」
  孔子说不可,门人不听,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话?虽然师徒如父子,但是颜渊还有真父母,仍然必须真父母作主,必须尊重颜渊的父母,别人不能作主。今日没有制定礼,就必须依从前的礼,再依从风俗的规定。孔子与颜渊师徒关系虽好,还是隔一层,父母死要服丧,老师死则学生无丧服可服,却都是三年之丧,对老师要心丧三年,三年期间若有欲念等违礼的事情必须躲避,因为心中仍有老师。所以方孝孺被明成祖灭十族,师族就包括在内。
「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因颜路想厚葬,也同意厚葬,孔子无法可说,孔子作不了主,所以自己只有叹息,叫颜回的名,等于颜回在跟前。孔子说,颜回拿我当父亲看待,对得起我,我对不起他,我作不了主,我不能拿他当儿子。这颜回的厚葬不合礼,可不是我的主意,谁呢?是你的师兄弟们。其实是颜路,孔子却说门人,温厚到极处了。

【十一.十二】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448)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季路问孔子事奉鬼神之道,孔子说:你事奉人办到了吗?眼前事还办不到,何况不是眼前事?
「曰:敢问死?」
  季路接着问:人死以后怎么样呢?孔子说,眼前活生生的事你知道吗?若还不知道,何况是死以后的事。
  若就世间法讲,是种一讲法。子路问事奉鬼神,五礼第一层是祭礼,谁会祭祀,就依祭礼如何祭,这是祭法。子路问事鬼神,问如何祭祀,今日之下不祭太庙、祭天,却还有祭祖先。
「曰:未知生,焉知死?」
  下段子路问死,依世间法讲就难讲了。子路因为不懂鬼,所以再问:死了以后是如何状况。杀身成仁,为义而死,这是死的办法,但是下一生的生活,有什么方法可以知道?焉知生的「生」,若解作「如何生下」,与前段「事鬼神」合不起来,所以这样讲不通。若解释作「如何生活」,比较好。
  不能事人就不能事鬼,就是承认有鬼神。
  古来注解,于上段「子路问事鬼神」还注的可以,下段问死则注的乱七八糟。吾因专为学了生死,所以知道。古来的人只学达观,不懂了生死的办法。
  前一段大主义在「事」字,不是问鬼神,是问事鬼神的方法。所以孔子答的也是「事」。上段的注解都差不多,祭之以礼,葬之以礼。五礼之首为吉礼。孔子入太庙,每事问。礼与其奢也宁俭,诚敬才是礼的根本。以经证明,例如左传「周郑交质」,心不诚,交换人质也没用。心若诚,不必三牲等,只要水草就可以祭荐鬼神,不在物而在心。
  下段「敢问死」,问死,这是接上段「事鬼神」。死为鬼神。注解却以为应该如何死法,但是子路并不是问「敢问如何死」,为什么会说成杀身成仁等死法?孔子答以「未知生焉知死」,怎能说「知道该如何死法,就知如何生法」?人果真会死,但是谁会「生」的办法?
  子路问的是了生死。敢问死,是问死后是什么状况。从何处来,就上何处去。程朱读过「参同契」、学过佛法,他们懂得了生死的道理,却作假不说实话。如果我们真懂,虽是苏秦、张仪再来,也不为所动。淳于髡善于辩论,而孟子不畏惧。凡事但求诸己。
  净土主张二力,佛力加上自己的力量。没有自己的力量,也不可以。又说:「感应道交」,有感有应,故知有能、有所,感应不是一个人。
  生死的事情,你们知道。人死之后,有中阴身,七七四十九天则再投胎入六道。六道中的长寿、短寿不同,如长寿天与蜉蝣。入六道,死就是生;这里死就在彼处生,有胎卵湿化等,愈说愈复杂,我们的智慧能和佛斗吗?
  康有为论语注,引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参考来知德易经注),你若问死生,则「原始反终」,可参考参同契。周濂溪、邵康节、朱子都研究「参同契」。宋儒作假,尽说瞎话,孔子不作假,知原始反终,通乎昼夜,就是轮回的道理。易经系辞:「曲成万物而不遗」,万物就包括六道。

【十一.十三】
闵子侍侧,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450)
  这一章书,很难讲,也不得不讲。论语下篇很多错简,所以很难讲。你们求学,志在为社会办事,退一步想,不办也可以,万不可害事,比如一座果园内有一个果子坏了,传染给大家,便是大坏处。你们以前没有读中国书,不懂做中国人的道理,中国人有其风俗习惯,若不读书,可以随顺风俗习惯,洋人也自有其风俗,那我们可以不管。却有一班人,偏偏要改别人的风俗,真是要令天下大乱,呜呼哀哉!
  程树德氏看了六百余部的注解,觉得讲不下去,倒是看了一、二本的三家村学究却以为会讲了。
  现今有提倡消业往生者,实在是他不认字。使得台湾满城风雨,而且影响到香港,或闹出政治问题来。讲佛法首重入道,「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成佛还在人身上,所以说:「人身难得」。主张消业往生者,他说第一罪魁为印光祖师,因为他提倡带业。他说经上没有「带业往生」的字,那么有「消业往生」的字吗?自元朝就有带业往生的说法,意在言外而已,也不反对消业,能断惑更好。连蕅益、彻悟诸大师,他都给加上罪名。中国佛法教理有天台、华严,他也毁谤谛闲法师。密宗说带业往生,他以为是印错了。他来这里,骂学佛者,不吃素,也不修行,骂得不成人。或许有一、二位如此,也不可一概言之。
  古来学中国文化者也有学成曹操、秦桧的,我们今日学论语也学他们吗?何况必须指出人名来才可以。如日本佛教不吃素,但是以前的法华寺刘智雄学日本真宗也素食,学日本佛教者也多素食,至于他素食与否吾不知。凡事无诸己,而后非诸人,何况在十善业中,妄语、恶口、绮语、两舌他都有。
  总之,学任何学问,都必须先学成;不然,也须有几分成,自己能独立了,而后能办事。我们应该求自己学成,自己若不能独立,任何事也办不成,你们务必自己去求。
  出家人有些受不了的,反而找在家人写文章,佛法衰颓至此!所以人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吾想为文,再三想想而搁笔,怕对牛弹琴。诸位!必深自往里求,三字经曰:「勤有功,戏无益。」少看电视机,多用时间研究。
「闵子侍侧,誾誾如也。」
  「闵子」下脱「骞」字,以下子路,冉有、子贡称字,独称「闵子」,所有注解脱少了「骞」字。
  侍,在旁侍候老师,在那边都可以,都加「侧」。接着说他们的态度「誾誾如也」,誾,方正很平正的态度。
「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
  子路「行行如也」,行行,刚强貌,很勇猛、刚强的样子。「冉有、子贡,侃侃如也」,侃侃,和平貌,和平的样子。其实子贡、冉也有不同,子贡是财经之才,很能辩论,侃侃而谈,冉有则在政治科有好表现。
  吾不敢造谣言,不知为不知。
「子乐。」
  「子乐」,孔子看到这都是人才,很高兴,很喜欢。
「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接下「若由也,不得其死然」,由啊,你死不出好死来。子路死,子何乐之有?子路死,孔子非常伤痛,曰:「噫,天祝予,天祝予」祝,断也,如祝发出家,孔子如断了手臂。
  有人说「乐」应作「曰」,但改字是大毛病。又「子乐」,孔子乐,与吾人何关?而后大家读书必须致意,孔子述而不作,我们若不懂,可以存疑。

【十一.十四】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451)
「鲁人为长府,」
  长音「常」,府是国家的仓库,是国家收藏财物武器的仓库,大学说:「未有府库之财,非其财者也。」地点大概都宫中内部,出师表说:「宫中府中」,就有内外分别。如现今的北京城,内里尚有紫禁城,更有宫门。鲁昭公时,鲁君只是虚名而已,孟、仲、季三家作主。鲁祭周公用天子礼祭,这已经是不对了,三家之堂也以天子礼祭他们的祖先,所以孔子说:「三家者以雍撤,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鲁昭公忍不下,拆三家的墙,准备讨伐三家,但是没有成功,反而被赶出去。这时的鲁君(哀公时)也忍不住,长府坏,想再修盖。经文说:「鲁人」,何不说:「鲁君」?有其用意,不说鲁君,而说鲁国人要重修他的长府,这是春秋笔法。这个要你们自去查,万事求自悟。
「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
  闵子骞很会说话,说:「仍旧贯,如之何」贯,事的意思。闵子骞不赞成,怎么修法,要修就用旧样子盖。由此可知鲁君重盖不是要照旧样子盖,所以说:「何必改作」。闵子骞的用意是这时的鲁君没有权力,官吏都是三家的人,鲁君一动三家便都知道,弄不好就招来灾祸,前面的鲁昭公就是这样子。鲁君无财无力,必定会如前面的昭公一般倒霉,所以闵子骞说:「仍旧贯,何必改作?」
「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人指闵子骞,夫人不言,闵损这个人轻易不说话,所谓:「吉人辞寡,躁人之辞多」,有德性者都不轻易说话。「言必有中」今天他说了话,说的不偏不倚,合乎时中,说到中心了。这句话很重要,这句话保住鲁君,国家也少倒霉。闵子如此说保全了鲁君,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十一.十五】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453)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
  瑟,古乐器。古人为什么弹琴瑟?乐器都有它的意义,礼记:瑟,尽也。或啬也。有止的意思,知行知止,不能随便胡来。先进末章有曾点「舍瑟而作」。孔门中讲究音乐,音乐调和性情,奏乐一个人一个调,西乐也是如此,中乐更不必说。子路刚强好勇,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与瑟的「知行知止」符合吗?他鼓瑟仍放纵自己的慷慨性情,没有「瑟」处处谨守的本义,什么性情弹出什么调。
  「丘」音「某」,避父母老师的名讳,这是避圣人名讳。为什么我门庭的学生弹出这种调子?注解说:「有北鄙杀伐之音」,若是子路绝不弹出桑间濮上的淫乐黄色音乐,例如子见南子,子路不悦。桑中之音,亡国之调,北鄙,就是杀伐之音。
「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门人不敬子路。孔子说,不可如此,但是孔子没有直说,只说工夫深浅差别的比方。意在言外,不言不行,也没有阻止的词义。文法,盖房屋有里间、外间,内为室,外为堂,如城隍庙,外面有塑像,内有寝宫,寝宫就是室。到室就是到最深处,堂前为庭,再前为门,再来就是门外汉了。
  孔子说,子路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入室指颜子,升堂的弟子已不多了,还有没上台阶的。这里也不必说「不可不恭敬子路」的话。

【十一.十七】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455)
  从前读经必须熟背,因为在国家作官,办政治的事,彼此都有争论,群言扰乱则折衷于夫子,必须有个标准。政治上有出问题,一向是以十三经圣人的文化为标准,不能违背经典圣人的精神,自汉代至民国以前都如是,如今则已变。你们想学中国文化吗?你们又不懂中国书,是学外国吗?结果学得不中不西。私下以自己作主,公开则以美国作主。如今立法院通过堕胎,眼光未四下看看,将来一旦打仗,岂是十个月就可以打完?这也是天命。多数人主张灭种,但愿大战后,有存中国人,有一二位还能知中国文化的人。吾讲书必须古事今讲,事不一样,原则精神还是一样。
  孔子为鲁司寇,后来不作官,鲁国不要重用,但是国家有事情解决不了,还得找元老说话。吾看报纸,知道现今发生的事,才能教大家。周天子封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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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3 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诸侯有诸侯的制度与天子不同,只有鲁国特别,所以任何事不能随意开端。周成王年幼时周公辅政,成王为报恩,周公死后,成王赐以天子之祭礼。周成王报答错了,刻薄固然不好,但是太过犹如不及,以天子之礼赐周公这已经错了。不论办好事或坏事,有时办坏事,后来子孙也有好的,这有它的道理。有时办好事,子孙却坏了,这也有它的道理。尧舜的后代都不好,曹操的后代反而好,这是上天无眼吗?
  诸位对历史没有用工夫,对中国文化与佛学都不能明白了然。历史,诸位什么时候看完了?霍去病二十四岁死,岳飞三十九岁死。不学历史,要为地方办事,为国家卖力,为祖先做点事,若没有学问,能力就办不到。祭周公用天子礼,万法无常,好不能永远好,坏不能永远坏,到鲁昭公时出了孟仲季三家,都是周公的后人,从前国君继承人为长子,三家都比昭公年龄大,将鲁家霸占起来,鲁君只是个空架子。就像天子虽有周王,但是由五霸七雄作主。封地的层次也有不同,诸侯用大夫,又分地给大夫,至于这时土地是什么制度,我们不清楚。古时候有井田制度,九百亩田,中间为公有,八家共同耕天子的公地,不再纳税。有土此有财(有粮即有钱),这时三家霸占土地,税收不往国家缴。国家有正式的周公,周公却是穷的,三家是富的。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
  「季氏富于周公」三家最大的把持者为季氏,季氏拥有的土地大,用士人,孔子的弟子冉有、季路都在季氏家办事。季氏的财富,比中央的周公还富有,这已经令人不平了。国家有它一定的制度,必须缴粮。中国古来都讲节俭,不敢奢侈,因为钱都是从百姓而来的,如今公务员调薪,若年老而不办事,等着拿退休金,无功受禄,后来要变畜生还帐,所以吾不愿意。奢侈享受一开端就没有底限。钱从地里出来,须要钱就加倍纳税。既然用度不足,而冉求为季氏办事,季氏就与冉求商量,除地粮要纳税外,还要百姓纳若干税。并且找冉求寻求国家元老孔子的同意,孔子能同意吗?来讲了数次,孔子都不回答。孔子管不了季氏家,就责备冉求。说季氏已比周公富有了,而冉求还为他聚敛,大学说:「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若只懂得增加钱财的聚敛之臣,宁可不要。这个道理不读书者不懂,为什么呢?所谓:「财聚则民敢,财散则民聚」也。一个机关内,或商店老板,也是如此。原来季氏要百姓纳粮,又要纳赋,经文没有说「加赋」,意义却是如此。
  以上二句说事实,以下是孔子说的话。
「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从前太平时,若其它街坊的人来我们所住的街坊起冲突,人们都是管自家街坊的孩子,自己谦让而礼敬他人,如今则变成刻薄寡恩,这是学美国的缘故。孔子责备自己的学生,说冉有不是我的学生,这是拒绝之辞。孔子说,你们诸位学生可以敲鼓,表示让大家知道,大家攻击他,因为我的学生为季氏聚敛,坏了国家宪法,加厚纳粮,如今又要增税。

【十一.十八】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457)
  这一章书,古人合为一章,朱子分为二章,改经是大毛病,合为一章好讲,前半段为引子。
「柴也愚,」
  高柴愚。愚,愚直也,古之愚也直,不会转弯曲折。孔子家语记载他:方长不折,启蛰不杀,不踏人影(不履影),毋不敬,但未免呆板。
「参也鲁,」
  曾子性鲁,迟钝,懂孔子之道。颜子不违如愚(立即能领悟),悟得快,若曾子当时听还不能悟通,但思考后也能了然。
「师也辟,」
  子张派头大,所谓「堂堂乎张也」,才能过人,可以说他「失之僻」,但不可说子张「文过」。集解,马融说:失在邪僻文过。汉儒注解都有出处,吾如今没有找出来,找出来也不能说,自己没有这种过错才能说人的错。为什么呢?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
「由也喭。」
  子路刚强,并不是俗,子路不俗,粗野还可以说,子路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俗在何处?好刚猛便不行,要威而不猛,老虎就是猛。这四位弟子的状况都不得其中,必须调和。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
  说完四人,接着说颜回。颜回其庶乎,庶是差不多,颜回还差不多,差不多什么?屡空。屡空,自古以来有两种说法,都讲得上来,但采取何者,吾不敢确定。屡,常常。空,一种解说是穷,什么也没有。颜子箪食瓢饮,乐在其中。孔子比颜渊更高明,孔子却是「空空如也」,难道说孔子比他穷吗?第二种说法,心空,心中什么也没有。
  以文理说,有「屡」字,所以采「心空」好,否则子贡不穷,为什么说「屡中」?孔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道很难讲,孔子学道是空空如也,连空也空了,因为道就是心,道是真空,心也真空。净土宗从有门入,禅宗从空入,禅宗人念一句佛,漱口三天,念「佛」就是有,所以学禅的人要漱口。例如丹霞烧佛,又说:无佛处不可坐,有佛处急走过。晨起拜佛,以为好事,却说:好事不如无。六祖云:不思善,不思恶。本性真空。心经云:以无所得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实相念佛则入常寂光净土,寂灭为乐。修净土宗,工夫不到不能说,从有门入,工夫到时,自然知道,不必说。佛对于韦提希夫人,不现寂光土是有原因的,因为佛的境界,凡夫不知道。唐明皇一曲,百花齐放等,情与无情,同圆种智。「空」是真观,「有」是假观,再为中观,这「屡空」是真空。颜渊不能常空空如也,却能数空,这与道不远了。
「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有人说:赐贤于孔子,因为子贡不受天命,天命就是「因果」(天地间自然之法则),子贡与道差多了,却能货殖做生意,做货殖生意,心就在财货上面,心就「不空」。子贡虽不受天命,财货却没有迷住他(不会「财迷心窍」)。亿同「意」,心意,心思,心思想法。对空也接近了,子贡常思想、研究,也能「中」,合乎道,并不是一门都不入,也入一些,所以说「屡中」,但比不了颜回。别人想悟不开,子贡研究就能近道。
  修净土宗要一心不乱,必须「净念相继」,若只念一、二小时,其余时间都是妄念,妄想多,如何往生?若不能往生,要怨谁?不如念佛忆佛。若日课五万、十万就不须忆了,一打妄想就不够数,白日念十万声已经累了,晚上睡觉也不致于有奸盗邪淫等梦想念头。有一些方便法,不可与外人道。
  下面二章,尤其以后一章,多无定论,从阙可以。

【十一.十九】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460)
「子张问善人之道。」
  子张问,善人之道,由善才能入贤入圣,若终日做坏事,希贤希圣做不到。先有善,而后可以入贤入圣。这是问善人之道,希圣希贤,必须从低处问。
「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不践迹」,迹,前人的行迹。践,踏的意思。前圣前贤有走过的脚印,跟着脚印走,不必紧扣着脚印子,只要不离开先圣先贤的轨道就可以了。如同前有车,后有轨,不离轨道。若不依前人轨道走,也不能入于室,不能入圣贤之室。或许可以升堂,但不能入室,学谁就跟谁走。
  颜渊是孔步亦步,孔趋亦趋。

【十一.二十】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460)
  这一章有二说。
  (一)一说合上章为一章,汉注以为:为何同一章而有「子曰」,或许不是一时所说,但同一义,所以合为一章。意思是:言论很笃实吗?是君子吗?或是外表自然表现很庄重吗?(这是连着上一章,说善人如此,而是论笃吗?君子吗?色庄吗?)
  (二)自成一章的说法。言论听起来很笃实,这样是君子吗?或是色庄的外表呢?但以上二说都阙疑。

【十一.二十一】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461)
  上论与下论不同,古人编书有他的规则,决不随便。上论,自求学开始,一步步教,有次序,问题少。下论,自先进篇开始,问题多。经文不是全指一件事,但也略加分类。论语难讲的都在下论,先引入门,再讲难的部分。因为上来领路,若难的讲在前,后头就麻烦了。所以说话办事,都有次序。学时不可呆板只依一条学,而且必须看他的环境。
  注解佛经的人注重科判、文字、意义等,或体或用等都不会雷同。论语就不是如此,同一章若干人讲,若干说法,闹意见,我们不知所从,能知道要听那一家的讲法,学问就不小了。吾讲佛经与讲论语,不依一路子讲,我没有他们的学问,都是参考注子而已。你们往后读书、做事,必须有见识。从前注经都是大儒,有门户之见,这是读书困难的地方。你们求学难,做事就难,所以吾教你们佛经,教你们了生死。人有生就有死,死后入三途,未死前这一段人生,必须办事。办事就有印象,必须致意,了生死还有轨道,办事却没有轨道,最为困难,所以办事难。大家必须读历史,有经验阅历,才能办事。公教人员,不用读书人不行,学司法财政是艺术,不读书一办事就害人。学校所读的只是会技能,不会办事也没用,今日学校有钱就教,台湾怎能强得起来?心理建设不起来,不能办事。今日的教育是害人害己,将来必堕三途,其苦无穷。读书明理,更要会用。
  这一章,本文中有问有答,可以不用注解。但是就可讲下去了吗?我提出问题,就麻烦了。这是吾看书与诸位不同的地方。例如弥陀经,一者阿弥陀佛造极乐,一者释尊宣传,佛佛道同,佛的境界,迦叶以下诸位祖师没有敢加一句的,今有陈某某者竟能说几句,如说梦话,当了十方佛的老师,却有许多人相信他,真千古怪谈。福至心灵,无福的人就会被物欲蒙住耳朵。吾只是空着急,也莫可奈何。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
  「闻斯行诸」子路问听到这个事情就去办吗?子曰:有父兄在。有长辈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其」指来问的,有父兄在,怎么可以听到就去行?再来是冉有问,听了就去办吗?孔子说,听了就去办。佛家也是如此,有人问赵州和尚,狗有佛性否?二人同问异答。
「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
  公西华说:子路问闻斯行诸,老师说有父兄在,不许他行;冉求来问,老师答就去干。公西华迷惑,应该听那一个?
「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下头是孔子答。冉求、季路都办政事,冉有事故深,大小事都斟酌,不斟酌好,没把握就不做,但是时不可失,机不再来,孔子「故进之」,所以孔子提倡要他有点勇敢。子路办事,一办就办二人的事,兼差不兼薪,一人办二事,太超过了,孔子「故退之」,所以教他退一退。
  闻什事?如闻小孩掉水的事,若回去问父兄,小孩已经溺死了。但是也有小事问父兄、大事不问父兄的,一样可以办的。
  中国有「投诸四裔」的说法,四裔进入版图必须接受中国教化,不受则摒诸四裔。例如:结婚是大事,父母之丧也是大事。婚是大事者,一男一女本来没有关系,却说是天伦。易经八卦都有定位。古代结婚有三原则:一者、身是父母给的,自己不作主,必须由父母作主。二者、媒妁之言,必须门户相当,要所学相当。左传郑太子忽云:「齐大非耦」,不论如何不与齐家结婚,因门户不相当,不可只看眼前一时。三者、本人的意见。如唐高祖择妻,左传也多有。又,结婚必须六礼促成,最后才亲迎。因为结婚如此不容易、又麻烦,而且礼部会给证书。生孩子后,孩子有父一半母一半的血源,所以夫妇是天伦。但舜是圣人却没有告诉父母,就自己结婚,孟子万章篇云:「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
  所闻是什么事,这些注解多是一偏之思,半身不遂。不然,那只好去问冉有、子路、孔子,其它人若不知道,要以孔子为主,其余都不可靠。
  凡事有实有权,没有方便不可以。这章的「闻」,我也不能拿定主意。诸位视事情状况而定,以各人的学问去斟酌斟酌。

【十一.二十二】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463)
「子畏于匡,」
  孔子周游列国,遭遇两次厄难。在陈绝粮,又为匡人围起来。阳货曾在匡干坏事,匡人恨他,如今孔子到了匡地,孔子与阳货相貌相似,御者又同一人(孔子弟子颜刻),匡人想报仇,围住孔子,所以说:「畏于匡」。有人说,孔子微服而过宋(礼记襢弓篇),或者会神通,借土遁,讲解孔子离开的方式也不一定。重点在「畏」字上。
  被匡人围起来。畏字做何解释?有注解说,畏是「害怕」。孔子害怕,因为颜子还在后头,这种解释不通。子路拔剑要杀匡人,孔子不会如此,所以斥责他,并且弹琴。想想诸葛亮空城计,让司马懿兵退四十里。但是有的书上说,孔子弹琴的曲调很哀伤,有暴风击拒,这种说法吾不敢信。但是阳货不会弹琴这一套,这是确定可知的。
  礼记檀弓说:「死而不吊者三,畏、厌、溺」(弓矢斯张,猜谜「吊」字)哭与吊是两件事。吊是安慰,例如汤武「吊民伐罪」伐桀纣,安慰百姓。哭则无吊,吊也可以哭,只是哭法不同。吊辞就不是祭文。如果认识他父亲不认识他的儿子,他的父亲死了,就是「哭而不吊」。哭死的人、吊活的人。
  礼记中,有三种情形,不吊慰他的家属,这三种情况是不应死而死,所以不安慰。一畏,孝经云:「战阵无勇,不孝也。」为什么是不孝,怕死的原故,那么孔子怕死吗?怕死在不吊之一,因为不孝是不好的事。再者,临难无苟免,不该死,死了也不对,死非其道的原故。所以子路想和匡人拚命,孔子不赞成,因为匡人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是错认人。所以「畏」不是怕死,并非三不吊中的「畏」,不要轻易死。二厌,这就是「压」,被墙压死也不吊,可哭但不吊,老人必须有人侍候,被压死是子女不孝,所不吊,因为危险的地方,孝子不应该去。三溺,溺水而死,忽然掉入水中,也不吊,但是若是忽然发大水,儿子奉到父命要到他处,而被大水淹死,这就必须去吊。所以呆板的注疏就会误人。
「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孔子不与匡人斗,颜子与孔子等人失散,颜渊最后才回来,孔子说:「吾以女为死矣。」「女」,音「汝」,孔子一看见颜渊,说:我以为你死了。这是欢喜辞、庆幸辞。颜渊说老师在,回何敢死?
  可以与知者言,不可以与外人道。孔子料想颜子知道他必定可以脱围,颜子也知道孔子必定能脱围,所以颜子说:「子在,回何敢死?」长辈在,晚辈怎么可以轻易死呢?上一句,孔子云:「吾以汝为死矣」,就含有我知道你不死的意思。孔子知颜回,颜回也知孔子。

【十一.二十三】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弒父与君亦不从也。(464)
  鲁君不作主,什么人作主?是老一辈的兄弟,鲁君原来有三支,后来分开了,名为三家,权力完全都在三家手里,鲁侯只是个空名。此时的周天子,天子有诸侯,同姓一半,不同姓一半,原来定都在长安,后来东迁洛阳,为东周,也是空壳,周天子一点也作不了主。
  你们不论学什么学问,历史必须先明白,你们学论语有感想,但是空洞,吾也有感想,却如身临其境。从前吾在内地,民国三年袁世凯以后,南北割据,民国就分南北,各省独立,有如周家,内战打了五十年。北方有日本在后面挑拨唆使,南方有英美在后面挑拨唆使,打得无兵饷,就借外债,让自家人打自己人,总是外国人得便宜。所讲的这章经文,吾如身临其境,不是听故事。事到如此,不打也不行,想后悔也迟了。后来日本打中国,又偷袭珍珠港,中国始终受美国操纵,台湾人今天又患了这毛病。必须会选择,到时靠谁都不中用,大家要学见识,这一段完全是历史。
  所有鲁国政治,由三家把持,鲁君空壳子没有用,凡干政治都是三家的臣子,并不是国家的臣子,如民国初年各地不听中央。周朝此时鲁国以季氏最霸道,做官都是做三家的官,孔子弟子出来做官也是如此,这种官难作。
  国家有宗庙,有社稷,有注解说,社、稷各有坛,天子曰大社,诸侯曰国社,大夫也有社无稷,这是王夫之的注解。另外郑康成的说法,社稷不分,有社坛无稷坛,到王莽才分社稷。这章说的是周朝,还未到王莽时,所以王氏的说法并不是周朝的制度。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
  季子然为季氏大夫的子孙,名子然。这时仲由、冉求都在季家作官,季子然问孔子,仲由、冉求在我们季家为宰臣。言外之意是冉求、仲由此时是小宰,很不错了,若孔子赞成,让他们做大官如何?孔子对三家不满,又了解自己学生的能力,如何回答?说话如唇枪舌剑,说错就坏了事,一句话有一句话的吉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谓「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现在台湾的乱,就是乱在言论、报纸,全世界也是乱在耍嘴皮子。今日时兴讲演,除非原子弹下来,否则乱不停。
「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孔子答,不置可否,我以为你今天来问我,以为有什么奇异特别之事,不过是冉求与仲由,问他二人,这是什么大事。你问做大官的事,孔子答大官应如何如何,他们二人可以不可以用,你自己裁定吧!
  所谓大臣「以道事君」,以道治国。中国的治国之道,指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一贯的办法,民为邦本,就是要以仁义、五伦治民,礼运大同篇就是治国家的大道。君必须靠臣帮忙办事,用治国爱民的方法爱民,人民自然会保护国家,有民此有财,财散则民聚,以道事君。若君不听,要委曲宛转劝谏,三谏不听则去,再说国君就讨厌了,例如伍子胥的劝谏,被吴王杀了。三谏不从,不可则止,如何止?原先是以道治国,君不听就要亡国,我不能陪你亡国,就可以离去。
  领薪水,若敷衍了事,自己咽不下去。虽有钱可领,若国君不听人的劝谏,就可以走。更有「钱不要而不走」的人,虽然不能合谋,也不离去,他要为君尽义务,这种人并不是怪人。这种人对得起国家,只是国君自己不听而已。孔子如此说,恰到好处。
「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
  现在仲由与冉求「可谓具臣矣」,具,备具,聊备一格。他们现在所干的正是这一套。当臣子办得恰到好处。
「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弒父与君亦不从也。」
  季子然还不开窍,仍然再问,那么叫他如何办,他们就会如何办吗?这是改问他们服从不服从的问题。季氏独霸一方,有篡位的意思,孔子答说:但是要看所服从的是什么事,若要他杀父杀君,他们也不会跟随去办。
  孔子不明说,意在言外。这二人在季大夫家做家臣,到中央去杀父杀君吗?杀父杀君是三家,你们三家若办杀父杀君的事,他们就不干。

【十一.二十四】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466)
  子路在季氏家做宰官,季氏地大,国人不少,费是今山东费县,缺乏人才,找子路举荐人,但是要为季氏举荐好人?还是举廌坏人?若为坏机关就举荐坏人,好机关就举荐好人,那你要为他负责任吗?吾举荐的人必定靠得住,最低限度品性要好。举廌的人出事了,若袖手旁观,那不可以,做人应当负责任。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
  子路选择子羔,到费地当宰官,一派子羔去,孔子一听就说「贼夫人之子」。贼,害;夫人,这个人。你怎么害了这个人家的孩子,好好的孩子让你害了。子路早明白孔子的意思,好人也不能举荐到坏处去,但是会举他出来作官,并不是要他出来升官发财。我举荐人,怎会让他学坏?凡事不要责怪对方,省察自己做对与否,在自己身上找错处就成功。子路以为,我为什么会害他呢?以下子路的答话,看起来似乎不切题。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
  子路说,既然当了费县的宰官,又有人民,又有社稷,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路因子羔是好人,或许学问、年龄、阅历较差,所以孔子才会说害他吧!(这点吾人不乱猜测)。只因子羔的学问不足,所以孔子说学问备好后到时候再出来。子路说难道读书才是学问,经验阅历不是学问吗?有民人、社稷,慢慢就有经验阅历,学问就有了。春秋时代,学问不够的人便出去做官的大有人在,并不是子路开端的,但是孔子却可惜这个孩子,所以如此说。
  现今国家用人,农工商法医各有门类,各有主体,毕业后派差事,如财政部缺人,派学交通的,医学单位说缺人,就派财政博士去。今日是以学生为试验品,以百姓为试验品,以病人为试验品,老百姓倒霉。实验好了,我长学问;实验坏了,我不负责任。大家以后绝对不要拿学生、百姓当实验品。当了差事,晚上就要拚命去研究。把学生、百姓当实验品,将来就得变畜牲还债。聪明人不欠债,所以古人说:「吃亏方占大便宜」。
「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路所答是当时的状况,孔子也知道,以下便轻描淡写责备他,责备而不责备。
  佞,口很会解说。你这佞口,让人讨厌。不痒不痛地带过去了。历代很多注疏揣测说孔子到底责备谁,其实不必如此猜测。

【十一.二十五】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467)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路等四人跟孔子谈话,并未指出是在那里。老师坐着,弟子事奉老师,孔子说话。这一段有二种说法,一说,因为我的年纪比你们长,你们不要以我年长,看见我就不敢说话,不可太拘束。在这里我与你们说话,你不能说「我不知道」。
  今天晚来的同学就吃亏了,这篇很难讲,你们都看过注解,我讲的和注子不同,不可起疑心,因为我所说的和这些注子就是不同,但是也采取其中若干看法。因为论语集释的注解是集合众说,要读者自己采取。其实论语集释采取的注解还不全,其余的注解还多,比集释多十倍以上。我今日所说的极容易,因为我是择重要说,一以贯之,所以听的人听的似乎很容易。
  再者,今天的讲法要先讲字,懂字之后再懂文理,再懂动态,再说大义。这一节书的字、文法、神情,最后听完应如何学,必须懂大义,但讲的时候是倒着讲。若不先这样准备,你们虽然有先看了,仍看不出所以然,听也听不出所以然。先讲大义,心中先有印象,再听就容易懂,如佛经先讲五重玄义,再听经就容易明白。吾讲经先讲经文,再讲五重玄义,人容易懂得。经文字句不可变,但是教的方法不一定。集释中没有结论,大义就是结论,先听结论。
  「子路…侍坐」,这是开头的一段,这一段很重要,有如阿弥陀经十六尊者的开会场,这点就很重要。这四人虽是子路列在首位,这是与坐次有关系,并不是因子路年长,如其它章就不一定是子路在首。
  这是在那里侍坐?大概是在孔子的住处,或城里的教室,学生座次常改变。那时候铺席子,铺上一把短几,四人一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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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3 15: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佛子入世大讨论之孝顺篇
长者或单独一几。这次去老师那里没有特别的事。孔门师徒常常聚会,偶而都会聚在一起,老师单独一席,其次三人一席,另一个人不与他们坐在一起。与老师常聚会,今日是离不开皮包,孔子学生是离不开乐器,纵使不带着,孔子教室也有乐器。这是会场情形。侍坐是学生都坐,若正式则依座次,或坐或站不一定。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再第二段,就出了问题,闲谈之中,开式正式谈话,这节是这章书的主要问题,重要在此段。
  孔子住在曲阜城里,诸弟子也在曲阜城,从前交通不便,曲阜城外的人就不能出来。孔子看着这些人,这四个人都是很重要,四人都没工作,这是重要点。这四个人是何等人物,为什么都没有工作?国家不要人才,还是人才不出来?有注解说是孔子不出来做事,或国家不用人,究竟是那一种说法?孔子成天教学生修齐治平,孔子志于道,心在修齐治平的大道上。但是办这些事用什么来办?要志道、据德等,在仁义道德上办,如今这个「道」人不听,天下是无道的时节。孔子是鲁国人,爱鲁国,应在鲁国作官,所以阳货问孔夫子为什么不出来作官?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如今天下无道,争权夺利,到任何一处人们都不听进去,但是也不能枉道求售。其实与卫国夫子南子连络,和弥子瑕连络就可以从政,但孔子不愿意,所以第二天就走了,并不是不干,而是隐居以求道,国家不用,隐遁而去。但是孔子一生的志向还必须求发展,不作官可得英才而教育之,预备有用时就大有人在,还是为社会、为大家。有一回孔子对颜回说,国家用我们,我们「用之即行」,不用我们就「舍之则藏」藏起来,不必出去叫卖,这点别人做不到,唯我与尔有是乎!我为你们先讲文法,注意起承转合,会做诗就会讲,如今的作诗者如泥瓦匠盖房屋。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一字有多义,例如这一段的两个「以」字,讲法就不一样。先讲字,文章有「字眼」,作诗有诗眼,字有字眼,不懂必须问,不可妄作聪明。吾采取各注子,然后选择其中合理的来说,「以」有三义,一,止也;二,因也;三,用也。我的解释都有出处,「以吾一日」,以,因也,因着我「长乎尔」,比你们年长一日。不必问我比你们年长多少,即使是长一日,就是「长乎尔」,也就是说我老,有了年纪了。「尔」指这四人。
「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毋吾以也」,毋,无也。以,有的注解采止也,有的采用也。别因为我而止住不说话。有人说:我没用处了,我有了年纪了,没用处了。另外有人说:我有了年纪,跟你说话,你别不答复我。吾采「用」义,我有了年纪了,不行了,不能干了,老而无能,不能用了,正合孔子在家闲着的时机。不能用怎么样呢?你们四人还年轻,虽然我在这里教书,但是你们还必须干,可以隐居以求去,但是在家闲居,可不能发牢骚说:「不我知也」。人家不知道我,要「人不知而不愠」。「如或知尔」,假若是大家知道你,你出了名,「则何以哉」,你拿什么用呢?
  这段等于经的正宗分。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
  一句一个样,一段一个样,没有重复的文在其中,而且一脉到底。以下第二大段分三小段三个样。
「子路率尔而对曰:」
  「子路率尔而对曰」,率在释文上有作「卒(促)」,卒就是未经考虑,突然间就说。若说子路向来直率,未免太浮躁。又说子路急急忙忙起来就说。又有人说,没有起来就说。这都是多加的。礼记云:「唯而不诺」,若说子路急急遽遽就起来回答孔子,那是对老师很谦恭,很好。后人批评子路的是非,都不对。子路是直率的个性,孔子有问,子路匆匆忙忙答复,有何不对?「对」是以下对上说话,子路说什么?
「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
  「千乘之国」,一千辆兵车的大国家,像齐鲁的大国找不出几个。子路一开口就说千乘之国,必须注重这一句。「摄乎大国之间」,夹于大国之间,国家出乱子都在邻国,中国打战,多与俄国,跟美国就少,地理不方便的缘故。居家也是如此,所谓「亲朋远来香,邻居高大墙」,「朋友数,斯疏矣」,必得有点空间。千乘大国夹在两个大国中间。
「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
  「加之以师旅」,两个大国对我们增加师旅,大军曰师,略小的军曰旅,发动小军队或大军队来加害我们的国家,这就不安定。不但不安定,「因之以饥馑」,因,又也。饥馑,年景收成不好。一年荒,二年荒,百姓受不了。外面有兵打战,国内又无食物。一打战,兵有粮可吃,没粮食的百姓多,国家更不行。
「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如此「由」去干,「比及三年」,比,说文,近也。近及三年(现今不采取此种说法),下段也说「比及三年」。比,案验也(采取此说)。办政治者都懂得,从前天子巡狩,如今是派委员到各县监察,如今是不定时,从前有一定。「三年一比」,一到三年要大比,考察三年所做,或升或降,一个个比较,升或调不能随便。干了三年,要三年大比,考察验收所办的事,看看成绩。「可使有勇」,注重「可」字,可以叫老百姓都有勇气,没吃的,大国围着,百姓更振奋起来。在危急的世代,子路去干,不但使百姓有勇,「且知方也」,政治的轨道绝不能乱来,例如亲上事长,孝弟忠信都不能乱来。
「夫子哂之。」
  说完了,「夫子哂之」,微微一笑,如俗话说的冷笑,「汝以为何如?」
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求,尔何如?」
  夫子一哂之,文章又变了,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孔子才说「求,尔何如」,指着冉求叫。大概他们坐在一个席上,不说不行了。
「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或六七十,或五六十,还不到百里。前面子路是说千乘之国。子路问「闻斯行诸」,孔子答「有父兄在」;冉求问「闻斯行诸」,孔子答:「闻斯行之」,因为「求也退,由兼人」。
  「比及三年」,冉求说,我要在那里干,等到三年大比之时,「可使足民」,可以叫人人有吃的。民生主义要紧,先足民,再足食,再教育,求死不都遑了,何来的余暇治礼乐?
「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如其礼乐,以俟君子」,礼乐我办不到,要等后来的君子来办。
  这段两谦、一不谦,「方六七十等」是一谦,「礼乐以俟君子」是二谦。可叫足民,这是不谦。这「可」字很重要。
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赤,尔何如。」
  公西华也不说话,孔子叫说:「赤,尔何如」,公西华,你怎么样呢?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
  「对曰」,第三位更难,答的不与第一、二位相同。
  「非曰能之」,我要说:我不是说能这么办,只是谈志向而已,「愿学焉」愿学着办。愿学什么呢?「宗庙之事」,祭祀是国家大典,所以孔子入太庙,每事问,宗庙就是太庙。「如会同」,或是会同的事,会同是诸侯见面,不在宗庙,另外筑坛,两国在盟坛见面。有大小会同,两国见面为小会同,若齐桓会诸侯,会若干国家就是大会同。「会同」时必须有傧相,替国君说话,如蔺相如在渑池之会当相,又如夹谷之会孔子为相,大会有大相,小会有小相。祭祀则无相。
「端章甫,」
  「端章甫」但穿的衣服不一样,在朝廷、祭祀的衣服有一定的礼服,会同也有礼服,但比较简单。礼服各代都不同,很难考证,如平剧中的张飞、赵云所戴的帽都有名字,都不同。朝会、祭祀戴冕旒,会同时戴皮弁,考据有种种衣冠法,我们不懂,可以「不了了之」。
  「端章甫」礼服的总名。端者,开端。衣冠等皆必须整整齐齐。端代表衣服,章甫代表帽,这是殷代的名称。若周朝的帽较小,会同必须穿这种礼服,如今,军人有军装,法院也有服装,文人则穿的不中不西。
「愿为小相焉。」
  「愿为小相焉」,穿上礼服,可当小会同的小相,大相还当不了。这是谦到底。孔子说:「赤也可以束带立于朝」,又如「子华使于齐,乘肥马」等,公西华懂礼貌。
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
  以上三段,为第二大段。下文一段,又有变化,为什么?因为四个人有所不同,曾皙不和这三人同坐,因为这一天可以随意。曾皙在鼓瑟,所以不坐在一处。
「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三人问完,问曾皙,这是另一段特别。「点,尔何如」,曾皙名点,有注解说当时有两位名「点」的人,另一位曾点是狂者,若太狂,就不是孔子的学生,当朋友可以,例如原壤。但是叫「点」的名,只有父兄老师能叫,所以这里是指弟子「点」。
  「鼓瑟希」,希,停止,孔子一跟他们谈话,曾皙就停止不鼓了。鼓瑟时有放在桌上,有盘腿放在腿上。孔子点到曾皙的名,曾皙就「铿尔,舍瑟而作」。铿,两物相夺之声,为什么会有这声音?因为放下瑟有声音(瑟与几碰击的声音)。「舍瑟而作」,放下瑟。作,兴起,起来。
  「异乎三子者之撰」,撰,三种意义:一具也,二事也,三才能也,这三义都能通。例如以「具」解释器具,孔子说:「君子不器」,又孔子说子贡「汝器也」,何器也?「曰:瑚琏也。」某人有才具,就是有才能。他们三个人的才具我没有,这个话不亢不卑,这句有停顿的口气。
  「子曰:何伤乎?」这有什么妨碍处?可见曾皙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孔子才说这有什么关系。我们隐居以求志,各人言各人的志向,你还能改志向吗?「亦各言其志也」
       天下无道之时,隐居求去。
  大义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事态︱(直率)(谦退)(温恭)(简约)
  讲前交待语很重要,没有听到交待语损失就很大。你们不懂文理,听完也没用,文以载道,重点在道,道空空洞洞,全在文章上头。从前学校重视「文」,所以那时吾注重义不重文,所谓「小学终,至四书」,训诂等为小学,今日谁懂小学训诂?「详训诂,明句读」,先弄明白文章,再读四书,你们不懂训诂、句读,如何懂得文义?所以现今的人看佛经,如何能看得懂?佛经一字也不能动,敢改佛经那是无知的狂徒,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精神有问题的人。
  这章经文文理的部分,吾还没有讲,这章很精彩,等到全章讲完后,才可以讲。大家先研究文理,为什么孔子说:人不懂得你,若人知道你,你该如何?子路开口说千乘之国如何如何,接着夫子哂之,下头的文理就变了。求、赤又有什么差别?又有不说话的「点」,所以说:「异乎三子者之撰」,夫子说:「何伤乎!」下头的答话与前三子有什么关连?再者,一开始孔子说:「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两个「以」字有不同的解释,这都是各代名儒所解释,集释分别列出来,但是我们能采或不能采取,这就难了,不是一日之功可以做到。
  文如人的面貌,看面貌就懂心,诚于中则形于外,不知外而知内,那是未之有也,等于瞎子相面,聋子闻乐,那是怪事。吾从前曾以一日工夫,改作忏悔偈而不能,于是平了气,事非经过不知难!
  四人侍坐,只有曾点带瑟,若不带瑟,便与下文合不起来,为什么?你们若曾在兴大听我讲诗,看此段经文就知道,可惜水滴石不入,其实滴久也能穿石,如檐下的土地。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
  「莫春者」,讲书要依文,不可加花招,必须讲考据,但不可死在其下。莫春,春有三月,莫是最晚的那个月。注解有的依宋时、周时,所说都不对。「春服既成」这二句,你们也讲不上。没有读过月令,易经就不会讲。不懂月令,也不能医病。吾曾为大家讲过月令、内经上素问、下灵枢,素问八十余篇,我在中国医药学院教过,但只教二十余篇,因为学分二年,一周二次,书没有讲完而学分就满了,又换另一班,从头又讲。吾倒是讲的熟,同学就吃亏了,因为月令、易经、素问讲的「数」,自始至终要一贯。在学校教不出人来,所以吾辞去而不教。
  周朝正月为夏历十一月,若正月十五,正是周朝的三月,经文说的是山东不是台湾,台湾的三月已暖和,若山东则比长安冷。长安正月十五日「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火树,树上的灯,银花则是雪;星桥指吊桥,并非桥上有灯,墙吊起来时无灯,墙刚放下来才有灯。六朝就有用「星桥」者。暮春就是现在的正月,「春服既成」冬至以后换皮衣,正月没有人敢脱,有年纪的人,与年轻人又有不同,年轻人二月二张指头,雨水下来才能脱,清明山东还结冰。「春服既成」,周代三月(夏历的正月)春服既然做起来,做成了为什么不换?若说成是三月,就错了。
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
  「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二十而冠,还没达到二十岁为童子。这不是指七十二贤。
「浴乎沂,」
  曾点已换衣服,天气清和了。「浴乎沂」,沐浴,沐,洗头;浴,洗身,通说是盥濯,洗手为濯,祭孔时司仪呼「濯水」,「进巾」,濯水,洗手,擦干净,才举酌酒。「清斯濯缨,浊斯濯足」,洗手也可说濯,所以「浴」,不一定是沐浴。
  曾点是有年纪的人,带了五六人,六七人,不定的数字,领这些人为了什么事?在办教育,隐居以求其志,读书寓于游寓于嬉。为了演习礼乐而出来游历。在沂水处,沂水处有风景。
「风乎舞雩,」
  「风乎舞雩」风,并不是讽咏,否则与下文重复。而是沐浴风光之后,在舞雩台吹凉风,春风袅袅,很逍遥。舞雩是一座坛,土堆子,石碑还刻有「曾点所游之处」。舞雩坛,春天时祭祀,或求雨或求晴。有礼节的地方,就有风景,必得有风景而且有古迹。台湾的合欢山与吴凤庙,各缺其一,舞雩台则有风景有古迹。
「咏而归。」
  「咏而归」儒家讲究所读的书都能配乐唱,若家家弦歌户诵,这样的国家就是大治。咏乃咏歌。归,有注解说:馈酒食。这种讲法我没有见过,归并不是馈。曾点领学生郊游,逍遥自在,唱着诗歌回来。注解说:歌咏先王之道,归夫子之门,孔门当然不唱黄色歌曲,这是画蛇添足。又说:舞雩时,曾点领着大家去参加。这也不对。咏而归者,是曾点言志的一番空话而已,后人立碑是错讹,这是呆板汉。
  观起承转合,前面没有说音乐,没有说吟咏,到此则说音乐吟咏,为什么?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夫子喟然叹曰」喟然,发声,有感慨之意,叹有叹息、赞叹之义,这是赞叹的意思,为何而赞叹?「吾与点也」,与,同情,你这个志向我很同情。
  这一段结束了,头一个是子路,夫子哂之。到此结束,夫子喟然叹曰,这种文法,你们试着思考思考。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这是叙事,以下必须做结束。
「三子者出,曾皙后。」
  「三子者出」,这是结束的话,若他人来作,就会说:「某人等出去了」,这就是赘言了。「曾皙后」则「三子者」是谁自然明白。
「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为什么曾皙在后?「曾皙曰」,曾皙说。「夫三子者之言何如」,为什么不说四人?不说他自己?下次答复。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子曰」,孔子说「亦各言其志也矣」,注重「志」字,各人说各人的志向,你还管他说的如何。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夫子何哂由也」,既然是言志,各人随便说,为什么老师对子路哂笑呢?他的志不好吗?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为国以礼,这一句因何而来?因为前面孔子说有人用你,你拿出什么来呢?执射乎?执御乎?吾执御矣,也不说作官。樊迟请学为农为稼,孔子说他是「小人哉樊须也」,六艺其中也有艺术,并非不许学。孔子还说:吾不如老农。农工都是业,这里说「为国」应注重国家,要想办国家的事情,必须另一个办法,要是治理国家,要紧的是礼。莫非子路他没有礼吗?「其言不让」,孔子不说子路的「志」,而是他说的「话」一点逊让都没有。因为子路少礼少让,所以哂之。若不是为国,其言不让还可以,若要治国,其言不让,这不可以。
  你们必须念完十三经才能说话,否则说话就错。所以想用中国文化,必得读尽十三经。翻译佛经,必得是精通三藏的法师。若净土宗,便不许讲,只说信愿行,什么原故?必得先会讲三藏经典,才可以讲净土宗,也只是讲文而已,若是其中的义理,唯佛与佛乃能究尽。而且佛与佛见面,见面心照,开口便错。
  吾没有离开前人的讲法,而且还有前人没有讲的,吾讲出数个来。下回为大家讲文理,为大家指出如何做。
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最后一段,有人说是师弟问答,或者说是孔子自问自答。吾采焦氏笔乘,其它讲的不圆融。
  这一章书的字不能改,何晏以「率」作卒,惟作「唯」,依「唯」字便好讲,长者叫「唯而起,不能喏」,所以此处「唯」字要一逗。
「唯,」
  孔子说,曾点立刻「哦!」明白了。
「求则非邦也与。」
  曾点又问:「求则非邦也与」,莫非冉求不是办邦国之事吗?因为前面冉求说五六十,六七十,这是作大夫宰官的官,并不是治国的官。
「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孔子说「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与」,文王百里,成汤七十里为国,这五六十也是国。列国有滕、薛都是小国,孔子说「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滕薛也只几十里地,说得小就算不上邦家吗?
「唯,赤则非邦也与?」
  「唯」,哦!曾点连连地说「是」。接着问,公西赤莫非他不治邦国吗?
「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孔子说:「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二诸侯见面叫会,多诸侯盟誓为同,上国家朝廷,这不是国家吗?不是诸侯吗?没国家那来的诸侯?
  看这种文法变化,孔子没有答说什么地点,接着再为曾点解释,「赤也为之小」虽然公西华自己说是小相,公西华当小相,「谁能为之小」除公西华当小相,那一个人能当大相呢?除他当大相,无人能当大相了。
  为国必以让者,书经记载,从尧至周为止,都是让。尧舜禹汤为好,桀纣为坏,所以汤伐桀,武王伐纣。当领袖的人,都要「能自得师者王,谓己莫若者亡」(书经等书都押韵)。必得自己找老师,内心谦虚以为自己不行。文王以姜子牙为尚父。桓公得管仲,事以仲父。孔子圣人,以师襄、郯子为师。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必随从他而唱和。问礼于老聃。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要学什么,就得自己去找老师,例如教幼儿园的学问,你不会就必须跟人学。中庸说:「君子之道,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
  能为「王」就可以兴起来,若是「亡」就衰败了。孔子告诉曾点,「其言不让」曾点就知道了。大家要学这二句:处处谦恭、处处责备自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就是「王」兴旺之时也。这一点必须谨记。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易系  
       显诸仁,藏诸用。
  学记—藏修习游。
  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得温故知新,才可以为人师。学而时习之,至死不息,才有根基,若飘飘浮浮,到时便不能用。会一字就会一句,就会全篇、一本。会一本,四库全书就都会了。例如习字,会写一「永」字,就会写其它字。
  求学必须温习,学记有「藏修习游」,「藏」是什么也不动作的时候,读完会念,念进去的时候就是藏,也就是默而识之,时刻不能忘记。大家学净土想求往生,你们今日还不行。「修」修业时候全副精神在学上,也须一心不乱。「游」必须出去游,只在家中不出游,不免呆板,会眼光如豆。像三家村的土学究,一辈子没见过山。如扬州十里洋场没有山,以为有山是奇怪。到济南见山,才知是山,曾点所说就是「游」。「习」必须温习,所学过的必须实习,如此便没有不成功的,这就是儒家的一心不乱。
  圆通章云:「都摄六根,净念相继」,这就是一心,相继是接继不断。并不是其它事都不能干,但看会不会用。弥陀经说,众鸟演法,皆是阿弥陀佛「欲令法音宣流,变化所作」,吾见一切都是阿弥陀变化所作,什么原故?因为这都是阿弥陀佛「欲令法音宣流」的原故。
  这一节书,开头孔子云:「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总算吾长你一日,比你们老,无用处了,既然老而无用,就在家里睡大觉吗?孔子周游列国所为何来?为什么到各国都不干?所谓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这是孔子的志向。出来当领袖,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所以出来是为大家。尧舜禹汤文武都是为大家,不是为自己,这是圣人,出来都为他人,除此以外,或者之后的皇帝都不行。
  汉高祖、唐太宗都是为自己,为自己的人也有知道为民的,因为财散则民聚,他们懂得必须两方面兼顾,还懂得用人。其余的桀纣等皇帝都是为自己享受,所以都没有好结果,被抄家,只有元朝逃回北方,清朝是让出天下,但皇陵也被掘坟,没一点好结果。
  孔子以道事君,为政要为百姓,三谏不听则去,但各国不听,所以孔子离去。如卫灵公问阵,孔子不答而去,并不是孔子不会,孔子说:「我战则克,祭则得福」。
  孔子有所本,易系辞说:「藏器于身」器,才用,学在身上千万要藏起来,俗语云:真人不露相,等待时机可用才用,否则是自作贱。又说:「显诸仁,藏诸用」(弟子们问仁,孔子有多种答复)仁有种种变化,仁,有两方面,一为诸善,二不为诸恶。仁明白显出来,拿出来为大家办事,使大家沾你的恩惠。释尊为「能仁」,能是各种才能,仁在印度叫「慈悲」。「藏诸用」,会的技能都藏起来,如孔子说:我无知也。曰执射乎?执御乎?吾执御。我学什么?执御还是执射,孔子认为他都不会,是真不会吗?用是要人来求,合符孔子的法则就做,用之则行,不要我的法则,我就收藏起来,「舍之则藏」,这只有颜子能如此,所以孔子说:「唯我与尔有是夫」。
  这「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一套,二三子都忘了,所以说:居家不必发牢骚,应该藏起来,若人知你不错,你就要拿出本事来看看。人不知而不愠,人知道你时拿出什么来用,并没说做官、治国、平天下等事。
  四个人当中,子路直率,开口「千乘之国」,说治大国。世人不用,子路等人不明白孔子的意思,直率卒然而答,所以一开口就说治国。说治国也好,治国有治理之道,要以礼治国,但是子路「其言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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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3 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佛子入世大讨论之持戒篇
到命终都是依言行事,说如何办就如何办。卫国动乱时,孔子说高柴能回来,子路恐怕会死于动乱。事君是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他们是用你子路的勇武,不是用你的道,子路果然死于卫国之乱,不知进也不知退。
  其余人见子路说完孔子冷笑,冉求就改说治小国,这仍是办政治。方五六十,冉求也知道孔子注重礼乐治国,所以说自己只能够足民,至于礼乐以俟君子。第三个公西华更聪明,仍想到国事上,却说「未能,学之耳」,更谦虚了。而且还不是当主体,只当助手,小相而已。这都是从子路的千乘之国「大国」的路线,一路讲来。
  唯独曾点不说,坐在另一处。孔子问到他,还抱着瑟,曾点说,我无才能办不了。孔子说,大家只是说说志向,发发志愿而已。曾点这才放下琴,说我的志向在礼乐教化,治国的事都不谈。他懂得孔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天下无道久矣,道传不出去,必得隐居以求其志。孔子就是如此,孔子传道,人们都不要,回来鲁国删六经,作春秋,孔子的身分不该作春秋,故云:「知我者其唯春秋乎!罪我者其唯春秋乎!」孔子作春秋寓褒贬,乱臣贼子惧。救当世用口,救百世用书,所以曾点愿在家教学,造就人才。孔子说,吾同情你,实在并不是孔子同情曾点,而是曾点同情孔子,他懂得孔子的意思。
  唯、惟,固然可以通用,但是「唯」的讲法比较显然,曾点用口答应。孔子说,曾点答:「是这么样」。
  子路为国不让,注重「国」字。冉求的志向莫非不是为国吗?老师为何不笑冉求呢?孔子答说,六七十里就不是国吗?滕薛都是小国。那赤并未说国,就不是治国吗?孔子答说,若不是国,怎会有宗庙?我不反对子路的治大国,只是「哂其其言不让」而已。
  你们只听吾这样讲,也不行,必须诵读熟记,然后一碰到事情才可以用。如沉在水底,一碰都能兴起来。李太白,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孟子,资之深,则左右逢其源。办事都是当时就得办,没有等待一段时候查查书的。所以自古作官必由读书人,书熟还必须回味。现今主张堕胎,民族主义还能存在吗?
●明人十七字诗:
  《古今谭概》云:(明)正德间有无赖子好作十七字诗,触目成咏。时天旱,府守祈雨未诚,神无感应,其人作诗嘲之曰:
  「太守出祷雨,万民皆喜悦:昨夜推窗看,见月。」
  守知,令人捕至,曰「汝善作十七字诗耶?试再吟之,佳则释尔。」即以自己别号西坡命题,其人应声曰:
  「古人号东坡,今人号西坡;若将两人较,差多。」(吾是西坡)
  守大怒责十八板,其人又吟曰:
  「作诗十七字,被责一十八;若上万言书,打杀。」
  令充军,其舅也是读书人,作诗云:
  「发配到渔阳,见舅如见娘,两人齐下泪,三行。」
  其舅只有一目。

颜渊第十二
【十二.一】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477)
「颜渊问仁。」
  孔子提倡仁,颜子何必须要问?这是温故,又求新,孔子对不同种程度所答都不同。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克己复礼为仁」,有人作「克,己复礼」,或作「克己,复礼」,吾从后面一说。自上至下说,当领袖的一日克己复礼,天下皆归仁。
  克,制服自己,控制自己。如「我战则克」的「克」。有人在社会上扰乱,不能怨他们,所谓「不教而杀,谓之虐」,他们没有受过教育必定如此。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要怨在上的领导人。禹王在路上见到罪人,就下车同情他,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尧舜当天下王时无罪人,为何到我领导时就有罪人?知道这个道理就必须克己,反求诸己,对人不起处自己要改。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反省改过,他还对我们不好,那他就是妄人而已。他堕他的地狱,我让他,我升我的天堂。否则怨对方,就造罪业,吃亏仍在自己。
  大家学克己,克己有什么办法?「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从礼上学,所以吾要你们学「常礼举要」,先在礼上渐渐学成功。第一步先克己,先三省吾身,改自己,一改就合礼。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欲寡过而未能也。只要能「克己复礼」就是仁。凡事别责怪人,先自己改,对人别缺少礼,对得起人,就是仁。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一日克己复礼」,只要有一天克己复礼就不得了,普通人一天也做不到,曾子为什么能成功?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天天省察,所以孔子之道,除了颜子能悟之外,就是曾子能得。
  国家领袖,一日只要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天下都学仁,例如文王的仁风度化了芮虞二国。虞芮二国相争,求周文王裁断,一入周文王的国境,全国相让,于是两君惭愧而退。这就是克己复礼的力量,使天下归仁。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为仁由己」,想要行仁的德性,不在别人身上,仁不仁全在自己身上。有人说,想行仁却无对象,没有其它人,如何行仁?古书说:「高明之家,鬼阚其室」,周遭左右真没有人吗?大学说,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至少有五鬼,要不愧衾影。何必一定要有人才能行仁?行仁就在自己身上。
「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颜子听后当然懂,「曰:请问其目」,「克己复礼」是总纲,目是细目,颜子懂,谦虚怕错,请老师再举条目。孔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段注疏注得乱七八糟,有讲对的,也有不甚对的。这四句,视必须在前,听是其次,不能颠倒次序。其它地方或许有不同的次序,版本不同的缘故。必须视先、听次,佛经云六根、六尘、六识,眼耳在前,也有耳在前者,但较少,如闻思修。三字经「首孝弟,次见闻」,先见,而后听从人讲,再思修。
  不合乎礼者别看,电视少看,眼不见为净。家中的电视机,吾只看看京剧,因为为了教育,今日没有教育,只要京剧还保存有「礼」。如喝茶,必坐而正冠等。现代的话剧不要看,专提倡家庭革命。报纸只看大标题,关乎国家大事者看看,杀盗淫妄的新闻一律不看。「非礼勿听」,耳不听,心不烦,六尘污染真如本性,都不看,不听,必须藏护六根。「非礼勿言」惹人起烦恼的话一概不说,「非礼勿动」,动指心意的起动。若懂身口意三业,便知圣人是佛佛道同。一见不合礼的事,要八风吹不动,什么不动?不动心。视听是身,言是口,动是意。集释采王氏的说法,动是心。焦氏笔乘讲「默而识之」,心默而识之,这是实相念佛的法,不到程度不可说。
  自己合礼,在社会是君子,现今消灾得花报,不证果也能一、二生不落三涂。一享福就胡涂了,成了三世冤。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学佛才有办法。
「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回虽不敏,请事斯语」,事是信受奉行,依此照办。
  诸位依着这来办,现今就是君子,现世得花报,学佛才有办法。

【十二.二】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480)
  上一章颜渊问仁,孔子答「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克己复礼」,这句是古言语,孔子引证古人的言语,孔子虽然是圣人却处处不作主,还处处皆有所本。孔子引古人言语答复颜渊,颜渊再请问其目。因为这句古言语,大家都知道,但是内容不知道,所以请问其目。孔夫子答说,非礼勿视、听、言、动,动是心业,眼、耳是身业,言是语业,就是身口意三业。
「仲弓问仁。」
  如今是仲弓问仁,仲弓也是德行科的大贤。为什么颜渊篇起首先列颜子、仲弓问仁?因为仁不好讲,古来有人学了多少年,仍说错,如韩昌黎云:「博爱之谓仁。」爱是七情,仁不是七情。
  仲弓问仁,孔子答六句,二句是一事,分三件事。孔子答:「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这是一件事。传云:「出门如宾,使民如祭」,孔子也拿古语来说。如此可以想见今日的西坡为何了。后二句,是否古语,不得而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另一事。「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又另一事。「仲弓曰:雍虽不敏」以下,仲弓所说与上章同,可以略而不释。
「子曰:出门如见大宾;」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古人编这个古言语,就是给大家说的,谁来学就给谁说,上自天子,下至乞丐,都得学。这是对在位者说,因为孔子那时候,君不君,臣不臣,所以先说在上者。尧舜率天下以仁,百姓从之为仁,桀纣率天下以暴,人民也从之为暴。大宾是朝会或会同,大祭是祭太庙、祭天,这两件事情很多,格外严肃,所以宾、祭都说「大」。在上位者若懂大宾、大祭,百姓就知出门做客,在自家屋里祭祀。
  你们比起别处的人还可以,若相望于古今,那你们就不行了。你们只有礼貌,这已经能上道了。「立足当与古人争」,必须讲德行,所以出门必须如会大宾,必须规规矩矩,你们出外作客必须讲礼貌。吾在家穿着破烂,讲经则穿得阔绰,这是为恭敬对方。捉襟见肘,也得有规矩。
「使民如承大祭;」
  「使民如承大祭」,见大宾,承大祭是国君的事,所以此处说「如」字。使民是说在上者出来做事,一切恭恭敬敬,毫不苟且。今日当一个小课长,架子就很大。祭祀时有奏乐,有人摆爵,彼此互敬,用人必须一律恭敬。大家必须学这个,出了你家大门,就如同去见客或作客,必须恭敬。只要做事,就如祭祀,尽心尽力干,钱少也必须尽力,别责备他人,但责自己。外国人不懂,所谓「小人喻于利,君子喻于义」,他们没听闻君子的大道,其实在家里也须不愧衾影,如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祭祀不诚,鬼神不来飨用,诚心不够感召不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因为此事对你没有好处,不要以此事加于他人的身上。比如对着人,口里哼一声,两眼望青天,这只是小事,你就不悦了,何况大事?这是没有恕道,有己无人,不仅学儒不成,学佛也不会成功,因为众生都是互相为父母。岂可今生视人如仇人?这些都是惑,都是业,二者有连带关系。若不往生,这都是惑。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在邦,仕于诸侯之邦。事办错了,别往他人身上推,别怨天尤人。在家指士大夫家,也是如此,必须无怨。例如在一个商店当文书,也必须尽力,总之要尽自己本分。吾流亡在四川八年,对四川人印象好,纵使为佣人也尽心力,即使要辞职了,在找别的佣人期间,他还尽心帮佣,风俗就是如此。这两句或许是孔子的话。
「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仲弓曰,雍虽人不聪明,遵照这几句话。

【十二.三】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481)
  这一章很难讲,难在太多注解。
「司马牛问仁。」
  司马牛一家都在宋国办事,司马桓魋就是他的兄弟,而且他的兄弟并非一人,唯独司马牛到鲁国跟孔子学。桓魋造反,其余兄弟都来帮助,司马牛不帮助,因为他接受了孔子教化,他的兄弟犯上作乱,纵使成功也是篡位,弒父与君,人都可以杀之。司马牛返回鲁国,并不是孔子找他,而是他来找孔子。
「子曰:仁者,其言也讱。」
  司马牛一肚子心事,拿不定主意,是为国家?还是为自家兄弟?二者不能同时,很作难,所以问仁。孔子知道他的心事,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刀切物不快曰讱,就是钝的意思。如学佛有利根、钝根,闻十而不能悟一就是钝。孔子这是比喻,讱是比喻说话说不出口来,很难说。孔子说你要问仁,有什么话你要两边作难,不能随便说,要能作难不随便说,这就是仁。
「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司马牛是当局者迷,再问,仁就是这样子吗?孔子说「为之难」,为,办这个事很难,说话不就很难吗?不就是说不出口来吗?
  这必须懂文义,意在言外。你们大家要是有自己为难的事,自己为难,说出来干什么?是希望别人帮助办理,或希望别人为你出主意,否则,何必找人说话?若扬恶隐善,说他人的坏处,不如不说好。你想要对方帮你,他帮得了你的忙吗?若他与你差不多,反而使他作难,跟他谈心事,想要他为你出主意,不只要有勇,还须有智,他有这种能力吗?他若是办不了又为你传扬开来,这就更不好,这是人情事故。所以你不忍言,就是替对方设想,心中就有仁了。

【十二.四】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483)
  吾妄作聪明,认为这二节书,或许是一节书,因为前后二者有关系。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内省不疚,不忧不惧。前面讲君子之道很多,为何这里要说「不忧不惧」?凡事别忧愁,也别恐惧就是君子,这也难懂。正义说: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这也不对。因为「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只有颜子、子路能够办到。
「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下面经文,司马牛再问的句型也同上一章。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这两句话就真解决司马牛一肚子的心事了。孔子告诉司马牛,你自己省察,不必管环境,不必管人,只问你自己。内省是自己省察自己,省察什么事?你办出来的事都对起人,谁也没害他,这就没有心病了。谁都对得起,别人对不起你是另一回事,这又有什么关系,这样有什么好忧愁,有什么好恐惧呢?至于曹操「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那一套,那是奸贼。
  司马牛的忧可以了解,为什么说惧?因为他的兄弟即使篡位成了也不好,免不了忧愁,不成功就有灭门抄家之祸,所以恐惧,司马牛忧惧都有。
  有另一种释。认为「仁之器重,其为道远」,故孔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仁很难讲,其道甚大,孔子轻意不说仁字,所以子罕言利与命与仁。颜子问仁,程度到了,不得已所以讲仁,对其余人极少说,实在因为是说了也不懂,其实孔子讲命、讲仁的地处很多。子不语怪力乱神,南宫适问力:「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孔子不答。这两节书,不可不注意字眼。作诗,讲究练字。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利不是指财产,易云「元亨利贞」,圣人利万物,佛家自利利他,「利」字难讲。子贡问「博施于众」,孔子答「尧舜其犹病诸」,博施于众就是利。有人说:「子罕言利」罕是少,非「不」,不是不讲,是少讲。「与命」,可与讲命。「与仁」,可与讲仁。
  「言」「语」有什么区别?注重这个「言、语」二字,口到、眼到、心到,一字不能错过。不问自说曰言,有人来问而答曰语,如论语,孔子对怪力乱神有人来问,一概不说。利,孔子自己少说。
  阿弥陀经是「无问自说」,这那一个人能懂?今日的西坡,他如何能知道?不造业,如何入胎?「引业」掌握投胎,而且又有俱生惑。惑业苦就是因缘果,因果之中,无缘不生,全在缘,因就是亲因缘,也是缘。
  司马牛只要不帮助弟兄篡国就可以了,也不帮助卫君大义灭亲杀自家兄弟,这样就好了。孟子就懂这道理,有人问若是舜的父亲瞽叟杀人,舜应该如何办?孟子答:去国,背着自己的父亲逃跑就可以了,这样对得起父母。不做君位,也对得起百姓。司马牛(宋人)到鲁国,不参加宋国兄国之乱,内省不疚就对得起了。

【十二.五】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亡」就是今日说的「无」,论语是孔子没世之后,弟子们所编辑的,论语所说不仅一回事,历经多少年,很零碎,但是编者也有略加分类,分二十类,也有次序。鲁论是如此,齐论又不同。
  前一章司马牛问仁,孔子答仁者有难说出口的话,不能随便说,到这一章就很明显了。司马牛为了什么事?前二章是在老师前面说,话较有分寸,与同学说较方便。所以求学要寻师访友,师友都不可少,独学无友不行,与朋友谈心就开朗。跟老师不好意思说的,与朋友可以说,所以不同类的人不可来往,无友不如己者。朋友与普通交际不同,朋友在五伦之内,很重要,普通交际则四海之内为兄弟也。他以礼来,我以礼去,一般交际则不问好人坏人,例如有一位恶人卖扇子,与他买就必须说几句,交际完后就少来往。
  司马牛是宋人,宋在山东、河南交接处,他一家人都在宋作官。那时是封建社会,古代从伏羲氏开文化的先河,到周代就很完备了,周公立下规定,诸侯封地,也是子子孙孙接续相继,诸侯所用的大夫也世袭。即使农工商也分边,士的儿子恒为士人,工人儿子恒为工人,因为这是家传的缘故。从前不是三代为医,不找他看病,有家传的缘故。此时司马牛兄弟都在宋为大夫,世世受俸禄,他的兄长司马桓魋官大,孔子曾被桓魋围困,后来微服而过宋,他想杀孔子。在宋国想篡位,要杀宋君,而他的左右都是自家兄弟。司马牛是孔子学生,他们全家造反,最后成或不成都不好,他想躲出来,却会失去家业、职位,而且衣食住等等也是不容易。
  真读书、修道,为国家办事者,家庭能不缺就是好,愈添设备,多一条设备,心就挂碍一条。对学佛人,临终万缘放下就难了,大家都知富裕的快乐,不知贫乏的乐处。古人说:有福难得乱世贫。财乃五家共有,大家都喜欢找麻烦。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
  司马牛来与子夏谈,说人人都有兄弟,而我独独无,意思就是人家的兄弟都好,我家兄弟不好,等于是没有兄弟。舜的兄弟要杀舜,盗跖为柳下惠的兄弟,而且姐妹为妓。朱温篡唐,他的兄长朱三骂他。老子云:「六亲不和有孝慈」,家平安有何孝慈可言?闵子骞的孝,因为他继母的虐待。国乱方出忠臣,文天祥、张巡等都是,君子在太平、乱世,都是君子。全在个人懂得道理,所以读书很重要,家丑不可外扬,外人帮不了忙。现在更说不得,因为今日人的心地坏,知你家乱,就来找你的麻烦,知你家不和,就来欺负你。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读书在明理,不在作文章。
「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子夏说,我曾听过,没有说听什么人所说,不是老师就是朋友,或者古人,孔子也引用「古谚有云、诗云」等,大家可以学这一点。父亲创造,儿子阐述,圣人才有资格创造。多读书之后,见人就知这人如何,不必神通。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的生死有天命定下,例如孔子为匡人围困,孔子云:「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到宋国,被桓魋围困,孔子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人的富贵贫贱,也不是由你作主,也在乎天。本性是一定的,但是富贵定不住,天道无常,加于有德,来来回换。
  为什么说「由命由天」,因为司马牛家人造反,是否与他扯上也不一定,所以不须忧虑。你在宋有俸禄,如今出来则富贵在天,一人有一人的俸禄,也没有关系。若想出来,但说话要有分寸。子夏把司马牛要走的路说出来,由他自己选择。但生死富贵在命在天,也能自己转变。
「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这也是古语。俞曲园云古书「失」「佚」相通,当「损失」说意义较显然,当「安逸」不显然,都可以说得通,可采「损失」的讲法。君子有道,对一切毋不敬,存敬戒之心,只要自己里外无错误。敬在内,凡事存心敬,凡事谨慎办。对人恭而有礼,恭表现在外,一切都有礼节,该用什么礼节就用什么礼节。礼多人不怪,读书多了,容易犯「恭而无礼则劳」的毛病,劳是让对方不安,令人肉麻。所以「节」是不过,也不不及,这很要紧。这是古语,也不是子夏所说。能如上二句就可转变,也可造命,也可感天。这是对上,对下如何?这也是古语,只要敬而无失,恭而有礼,四海之内都是兄弟,从前中国北西都有海,只要忠信笃敬,在蛮貊之邦也可行得通,今日就不行了。
「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以下是子夏所说,「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你怎么忧愁没有兄弟呢?
  你们的家庭好坏不必管,因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你只要尽本分,对得起他,恭而无失,敬而有礼,吃亏方占大便宜。我们学佛者应忍辱,在家若无人来辱,何处有辱可忍?人对我们恶,愈成就忍辱工夫,愈增道德。读书在明理也。

【十二.六】
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487)
「子张问明。」
  子张问明,如何明白?明白好不容易,明白的反义为迷惑颠倒,如何能明白。子张另外还问达,明是明,达是达,佛家云三明六通,佛才是达。
「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
  愬即「诉」字。
  谮、诉都是说话,差别就在「浸润」「肤受」上。浸润是水撒在地上,有湿处水就润往那个地方,若是干处水也不去润。想说某人坏话,不明说,就是谮。
  肤,皮肤,皮肤接受了。皮肤受多了,就要往心里走,用很轻微的办法说人坏说,例如有人问甲如何?对方不回答,但有表情,此表情就是谮。若只答某人不甚可靠,也不说他的坏话,就是愬,久之就往心里走。说好人、坏人都有这种情形,你们必须多读书,多办事,多碰钉子,但是必须知道如何碰,下次必须全部改过,不可「好了疮疤忘了痛」。所以这很难,必须有良师益友,经验久了,遇事不是就不会疑惑了,而是与别人两样,一想即明白,别人来说「浸润之谮,肤受之愬」,在我们这里不行,他就行不通。
  阎浮提这个地方,六根以耳为尊,华严经说,为众生说法,耳根也在眼根的前头。佛固然可以帮助儒,儒也有助于佛,古来大师都通儒家经典,佛儒合之则双美,离之则两伤。耳根软必定败家,所谓:「亲戚远来香,邻居高大墙」,邻居彼此住得近,串门子就多,所以要高大墙。必须自己能做主,当小领袖,耳根软就不行。领导大团体,耳根软的人不能信仰。若有主见,纵使明着来说,也能判断。吾说此,并不是你们现今就能做到,吾虽比你们有经验,但不是都懂。你们虽然做不到,有此存心,处处练习。办的事情就明白了。
「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
  常人说:某人看得近,某人看得远。若浸润、肤谮等都不行,办事不但明而且能远。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古人办事要「百年大计」,盖房子也必须做几百年计,例如山东盖房子土大墙坚固,草房也必须三百年。孟子云,左右皆曰可用,国人皆曰可用,然后查之。要杀人也要如此。这一段孟子说得比较显明,孔夫子则说的浑涵。

【十二.七】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488)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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