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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6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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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童心与月亮 (转)
文:简墨
君不见,李白之才天上来——他的好朋友杜甫是怎么说来着?“白也诗无敌”。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评价了,“无敌”,势如破竹,无可阻挡。
他用什么来破竹?说起来像段传奇——那样巨而重的才华他只用两个字支撑着:夸张。有时随意大了,带出自己性格的缺点也满不在乎。
他多么会夸张!
从生到死,他永远像一个不断惹祸、常常好奇的孩子,露出雪白的牙,带着顽劣的笑,也像个还没有参与社会生活的孩子一样,整天过着有趣、不用负责、满载着好梦的日子。
他完全遵循生命和身体的指引,童言无忌说大话,不推也不敲,把乐府和歌行直啸得黄河倒流,出他口,入我耳,让人放心不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还在诗里直接骂人,骂那些奸佞之徒,“董龙更是何鸡狗!”我最喜欢这一句了,何其痛快!那些一场一场战争似的句子,让人想起林中的响箭、雪地中的草芽、余焰中的剑影、大河里的喧腾浪花、从天直落的狂飙和瞬间喷吐的火山,如羌笛吹、胡旋舞、山走动、星星说话……清新,鲜艳,个个汉字都是丰富饱满的个体,原生、独立、流动、泼辣和绝对不重复自我的电光一闪。
他的浪漫、癫狂、爱恨情仇、寂寞与痛苦、梦与醒,他的愤怒和欢喜,他的零丁,全都达到极端,诉诸歌喉。所谓绝美大抵如此:美到不可方物,美到不安全。对他而言,到处都是素材,都是美,剜到篮里都是菜。
诗歌怎么可以是循规蹈矩的?你稍夸张,就是吹牛;他夸张得没边没沿,你觉得那最真实、最恰如其分。
有人停驻故地,就有人漂泊异乡。他是没有故乡的,或者说无处不是故乡,醉酒的地方就是故乡。
山东算是他的第二故乡吧?他由碎叶入蜀,由蜀入荆楚入山东,寓居济宁,直到被召进京。
他像马一样走路,永远行走在漂泊的长路上,一路的洞庭烟波、赤壁风云、蜀道猿啼、华山烟雨……全都因他而顷刻飞扬。
他拒绝根的存在。
这是完全彻底的漂泊情怀,是孤独,也是骄傲:
把生命看做一场纯粹的漂泊,一刻不停——在中国文化史上再没有第二人敢这样做。
像他抛弃的世俗幸福一样,在他,身外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并浪费时间的东西,他的使命就是准确表达出上帝安置在他灵魂中的秘密。
他是第一个,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被上帝派来的使者,一个充当了“人质”、游历一番再带回天庭关于人间消息的仙。
让我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怎样伟大的灵魂,而他们同样伟大的才华照顾到我们。感谢他。
月亮是他的理想国、桃花源、图腾和爱人,当然也是他的心灵史,很多时候,明月就是在他的诗歌里升到我们心头。
在唐朝那个到处都唱着歌诗的时代,渔夫樵子、舞伎歌女,都能随口吟咏。
而他把月亮装在酒壶里,用酒灌得大醉,不经意间,灵机异趣便创造了光耀整个唐朝的奇迹:“长留一片月,挂在东溪松”、“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寄愁心与明月”、“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他的明月诗就是他这个人,高高在上,光明澄澈。
公元762年的秋天,病骨支离的他什么都不想再要,甚至是酒——归去的时候到了。
他举杯邀月,却发现月在水里,于是恍恍惚惚扑进水中,抱月而眠……他睡了。
谁像他这样天真一生,连睡下去都是一首诗?
他那天籁似的诗歌,萌芽于何方?
他与我们为何如此不同?他为什么如此独特与纯粹?
大风垂垂而过,他老了,他的诗歌也老了,可是就像美人老去,却仍然有人愿意亲吻她的皱纹,如今和以后,都仍有和将有人爱着他又优美又壮美的话语,那些童心与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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